老火铳上，火石已经顶住了药捻，只要山林大爷轻轻扣动扳机，那如同马蜂群一般的铁砂立刻能把元宝打成筛子。山林大爷严肃的表情让元宝知道这显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可是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前后有如此大的反差，元宝却摸不着头脑。
“把那个小狼崽子给我!”看着元宝一脸茫然的样子，山林大爷猛地伸出粗糙的大手，粗鲁地从元宝的怀里将小狼拽了出来，然后大力地砸在白桦树刨成的地板上。
“嗷——”如此突兀的举动，顿时把小狼摔了个头晕脑涨，在惨叫了一声后，它本能地站起来向角落跑去。见此情景，山林大爷立刻端起火铳瞄了过去，可就在他行将扣动扳机的刹那，元宝一蹿身挡在了枪口前。
“大爷，这是保护动物，不能杀!”明白了大爷的意图，元宝连忙阻止道。
“保护?有它，谁都护不了。元宝，你快点给我让开，告诉你，今天这小狼崽子我是一定要了断的。苍岭家族从古到今都是母狼当头，不能有狼王出现，只要一有狼王诞生，无一例外地都一定有天大的祸事。”山林大爷并没有理会元宝的劝告，而是一意孤行地推开对方，然后再次举起火铳。
“砰!”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元宝猛地冲过去，一把将枪口推向半空，刺鼻的浓烟和巨大的枪声过后，两人同时如泥塑一般僵在了那里。头顶上，被枪砂打下来的灰尘和碎屑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在窗口射进来的阳光之中欢快地舞动着。
当枪声的余音在屋子内逐渐沉寂下来时，元宝与山林大爷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两人都在为刚刚自己那鲁莽而冲动的行为感到震惊和后悔。
“那是1935年到1936年冬，当时鬼子进街已经五年多了。不过由于咱们这里离得远，又在山沟沟里，所以除了县城有一队鬼子兵驻扎外，其他地方还没受什么大的影响。当时你爷爷已经在队伍上两年多了，由于表现好，作战也很勇猛，所以被特意调去保护抗联司令赵尚志。”似乎眼前的场景勾起了山林大爷心中的回忆，在表情阴郁地看了躲在桌子下的小狼一眼后，他随手放下了火铳，从腰间拽出须臾不离身的烟斗，就着灶膛的火点燃烟叶，缓缓地坐下来，说道。
“当时，我记得是快到年关了，赵司令忽然得到了一个情报，说鬼子从奉天调了一个中队的人马要来咱们黑瞎子镇，具体因为什么事情，送信儿的人也不清楚，只知道和山里的天坑有点关系。
“当时抗联的人就急了，虽然不知道鬼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咱们这里也是抗联活动的据点之一啊，所以赵司令就召集了在附近活动的一些人马，打算把小鬼子引到山里打。当时，开会的地儿就在我们家的‘木刻楞’里，虽然人没来全，但是也够瞧的了，二三百的精壮汉子，人人手里都抄着家伙事儿，把前堂院都站满了。
“你爷爷当时是赵司令的警卫员，主要替他传达消息，具体情况我也没记太清楚，只知道说要在天坑附近设伏，把小鬼子包围了打。
“可惜，谁知道啊，计划没有变化快。你爷爷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小鬼子的人马也来了。当时我没见过啥是正规军，也不知道那是啥编制，只是在后来才知道，送信的人送差了，鬼子来的根本不是中队，而是大队，整整千百号人啊。那是浩浩荡荡的，大炮、掷弹筒样样都齐备着。
“见到这情景，当时穆昆的头人就着急了，连忙派人去通知赵司令。哪知道，通知的人到了，仗也打起来了。
“当时的枪声和炮声，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赵司令那边不过二三百人，而小鬼子这头，有千百人不说，还架起大炮轰，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过多久啊，抗联那边的枪声就哑了。紧接着，小鬼子留在镇上的部队也开始逐渐地向山里开进。
“可就在我们都以为赵司令他们肯定都走了的时候，那边枪声又响起来了。当时我们整个穆昆的汉子都张罗着要进山帮着赵司令他们，可惜头人不让，所以我们只能干着急。一直到后来送信的人回来，事情大略的情况才明了起来。
“后来才知道，当时鬼子确实是为了天坑去的，先前派出去的也确实是一个中队，其中还夹着杂七杂八的穿西服和大褂的家伙，至于其他人则是护送他们的护卫。
“赵司令那边见有人来，二话没说，当场就交上火了。而且咱们这边又占着天时地利，所以还没等小鬼子反应过来，这个中队就彻底报销了。那边，鬼子大部队听到枪声立刻跑来接应，而这边抗联早就收拾家伙准备走人了。可是在审问了抓到的穿西服和大褂的人以后，下令撤退的赵司令又决定留下来，至于什么原因，其他人谁都不知道。
“后来的战斗那叫一个惨啊，二百人对一千人，我只知道枪声从下午响起来以后就没停过，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稀稀拉拉地有带着伤的鬼子在二狗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下来。你爷爷也是在那个时候被送信的人一步步从山上背下来的。
“唉，当时他人被背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撤退前他一个人躲在雪窝窝里掩护大部队先走，连续消灭了五十多个鬼子，要不是被流弹打中——唉!”山林大爷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手里的烟袋，立刻，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亚布力烟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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