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头，王元沐若是出门，从来都是轻装便行，身边的随从小厮从不会多余两个，通常是一男一女，既轻便又免去闲话，只有在带上白琦的时候，才会让常妈同行，抑或再添两名丫头。今日过王府，她却带了十多个女眷男丁，招摇过市，除了道贺撞门面，也是为了做个见证。她是白珏名义上的母亲，亲家母在新婚之夜登门拜贺，王元沐几乎能够想象到明天早上的白家村会如何热议这件事。
王元沐登门的时候，王家正厅里塞满了吃喜酒的人们，远远的便能看到红彤彤的烛光，听到鼎沸的人声。在前厅门口站定，王元沐打发小厮去通报，却没有人要听一个白家小厮的传话，依旧耍钱吃酒。完不成任务的小厮满脸通红的，回头看着大奶奶，王元沐没有带白立来，这的确有些不便了。
“白家当家大奶奶，受王大当家之约来此，烦请通报。”隔着远远的鹅卵石走廊，王元沐自己喊了一句，算是通报过了。
热闹的。前厅里头似乎是平静了一刻，人们的动作僵硬了那么一瞬间，聚集凝视了王元沐一会儿子，又马上恢复如常了。这些个王家的族人亲戚，大多对白家有怨，却得不着机会落井下石，若不是今日事发突然，王元沐也不会送上门自取其辱。
王元沐抿了抿嘴唇，左右盼顾却见不着一件趁手的东西，便干脆将门边的花盆一把扛起来，费力的砸在地上，摔得稀烂，发出“咣当”一声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这下子没人嬉笑了，有人在大喜日子这样挑衅，可是给了他们一个治罪的名义。
“岁岁平安。”王元沐笑着说，丝毫不把那几个从酒桌边站起来的赤膊男人放在眼里。
“我当是谁，原来是姐姐来了。”
一道男声从头顶传来，让王元沐极不舒服的抬头。
王元桦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斜倚着栏杆往下望着，显然刚刚的响动把他从房间里头吸引出来。这样的日子他和王元衫俱不出来敬酒待客，倒也稀罕，足可见今日之事让这两兄弟震动。王元沐自然也是触动的，只是这“姐姐”儿子更让她汗毛直竖，王元桦从未这样称呼过自己，经年不见，他比从前更阴晴不定了些。
“王大当家在哪儿？”
王元桦一步一步从二楼下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靠近王元沐：“如今我们亲上加亲了，姐姐怎么还对我这般冷淡？弟弟我好寒心啊。”
这轻佻的态度让白家人防备起来，王元沐是自小看惯他这般模样的，并不动气：“你哥哥在哪？”
王元桦并不回答，只一味的调笑，现下他手里摸着一串新的透蓝色的琉璃珠子，轻浮得像他自己一般。
“以后我要叫你什么呢？”他耳语般的说，几乎贴近了王元沐的耳边，“小时候我以为要叫你嫂子，还恶心了好一阵子，如今你把白珏巴巴的送到他床上来，是为了恶心我么？这是什么滋味儿啊，你自己没睡到的男人，偏叫白珏来睡？”
王元桦的脸上布满了恶意，王元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瞬间王元桦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然而下一刻王元沐猝不及防出手，狠狠的扇了对方一耳光。
“恶心你？你还不配。”
王元桦捂着通红的脸，恼羞成怒，势要举手打回去，却被赫然出现的王元衫拉住了臂膀。
“王大当家。”王元沐颔首。
王元衫略点了点头，将弟弟扯到一旁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收拾，引领王元沐及一众白家人前往议事厅。
临走时，王元沐踱回两步，对王元桦说：“叫我白大奶奶。”
王元衫已经不再穿着那身簇新的黑色服装，而是换上了平日里的衣裳。他命人为王元沐奉上喜酒之后才笑着说道：“怎么今天要跟小孩子计较起来？”
王元沐只微微抿了一口酒，便丢开手：“你难道不计较？”往他手边的玛瑙珠子瞥了一瞥。
王元衫怔了怔，笑骂：“这个小子，这两年总给我找麻烦了。”
王元沐正色道：“说正事罢，白珏如何了？”
王元衫看看王元沐带来的这些人，玩味的说：“你这两年未免小心过头了，到底是亲家母，就算为着避嫌，也不用带上这么些个人来？不如去外头都吃杯喜酒吧。”
王元沐明显的犹豫了，失了往日的洒脱：“你不是女人，你不懂”
王元衫了然，又出言道：“既这样便罢了，但到底是当家的议事，让丫头小厮们听着也上不得台面。这样罢，这议事厅从来门户大开，便让他们站到门外头去，远远的瞧着还不够么？”
王元沐也觉得这样妥帖，便吩咐他们去了。
“白珏倒还好，只是吓着了，需得缓些日子。”王元衫答的是刚刚的问。
王元沐放下些心，又忙问：“真是宋文涛么？”
王元衫摇头：“看不出，我射他时是背着的。不过你家人从正面看出是宋文涛，那该便是了，他们离得很近。”
王元沐有些发怔，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我说，你也不必费心。究竟是他不是，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的？报仇与否，他已中了我一弹，即便是逃走，也活不了是一时三刻了。”王元衫安慰道。
他的枪法奇准，总能命中人要害，这个王元沐是知道的。只是她心中所忧并不在此，只觉得如今所作所为更添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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