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掌印
乔怀璧早就领教过王璞手段,听到此话心中便似浇了一道凉水:
“王哥可知,皇上召他回京,所为何事?”
王僖摇了摇头道:“听得不真,据说是要抬举他咧。”
乔怀璧脸一白,低头沉吟了半日,方问道:
“既然叫他‘三哥’,王哥莫非同他很熟?”
王僖听罢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虽说都是师父门下,我同他年岁相差不少,我入宫之时,他已随平襄王出宫去王府了。只是……”
乔怀璧见他又噤声了,知他心中有所顾忌,便宽慰道:
“我听人说,宫中的内官进宫时都会指派有师父,同师门也有师兄师弟,以此确定尊卑上下,亦是来日相互扶植的臂膀——十分不巧,我一进宫时便病了,连指派的师父都来不及拜见,便被挪去安心院养病,后来又被指派给了王爷,故而宫中的这些人情事故一概不知,亦没个可倚靠的师兄弟。如今既与王哥同侍一主,这其中的关窍细节,还望能多指教些个——万一主子有个好歹,咱们的日子也难过。”
王僖低头叹息了一阵,道:“这其中利害我如何不知,只是……”他顿了一下,见四周无人,便靠近了一步小声道:“乔内使既然跟了王爷这么多年,想必是知道‘那件事’的了?”
乔怀璧一愣,只听他又道:
“我大哥郑冬是冤死的!行刑之前,我曾买通了狱吏私下见过他一面,他同我说了被废黜的真相……”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眼神闪动了一番,欲言又止。乔怀璧心中一跳,瞬间便明白了他未尽之言!
原来,知道龙床上那个皇帝是假的,除了自己和朱宜铭以外,还有别人!!!
王僖拧着眉毛,咬牙忍着眼中的水意道:“郑冬对皇上忠心不二,肝脑涂地!王爷若有心复仇,王僖亦求为大哥洗刷冤名!”
说罢咳了几声,胡乱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没想到他竟有这么大志向,乔怀璧眨了眨眼,按住胸口道:
“眼下他回了京城,只怕是要先下手为强对王爷不利,即便王爷有心,也难有招架之力啊……”
王僖哼了一声,笑道:“这个么,眼下对于他来讲,怕不是最重要的事。”
乔怀璧讶然道:“为何?”
王僖有些自嘲地道:“别人不是常说么,太监这种人,要么好贪财要么好弄权——王璞这个人便是天下第一爱弄权的那种。听大哥讲,许多年来,他使尽了混身解数,心心念念想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可是直到被贬去南京之前,也不过是个御马监提督。好不容易有机会重回宫中,依他的性子,必定要先想法子搞掉如今的司礼监掌印……”
乔怀璧打断他道:“可是如今的掌印是太后的人,太后虽然不在了……那位爷爷,也不是个善茬……”
王僖嘿嘿笑了:“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好?让他们斗个天翻地覆,咱们且看谁输谁赢。”
乔怀璧松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同郑太监感情倒是挺好。”
王僖长叹道:“那是自然,我入宫不过几年,先帝便殡天了,师父不久又患上眼疾,长年在养病中。大哥对于我,名为师兄弟,实则亲如父子……”说到此处,声音便有些变调:“他死得冤屈,我心里怎么能安得了!”
乔怀璧点了点头:“这个正是,生恩重养恩更重,我亦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恨那王璞,一点不顾忌师兄弟情谊,幸亏太后打发他去了南京,不然他还打算把大哥凌迟处死呢!”
“凌迟”,对于乔怀璧来说,虽是传说中的刑罚,依然教他全身发紧发冷。当日他父兄被处死,许是因为皇上知道他们是冤枉的,又或是格外感念乔妃的缘故,都留了全尸。对比起王提督,朱道圭还真算是仁慈了。
“你们师兄弟闹成这样,千岁爷爷都不管的么?还是说,那时他老人家已经……”
王僖长叹道:“若说起这事,真是一件奇事。八年前那事尘埃落定后,我曾去找过师父,却不知他老人家何时已出宫了,似乎没有和我们师兄弟中任何人打过招呼,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师父多年前便开始视物不清,又年事已高,还能去哪里呢?”
乔怀璧突然心中一动:“你是说老人家眼睛不好?”
“啊?是啊。”
“一直在养病,莫非是在安心院?”
“啊?”王僖愣了一会儿,“内官养病,除了安心院还能去哪儿?”
“我可能……”乔怀璧喃喃道:“可能在爷爷出宫之前有幸见过他一面……”
*
乔怀璧推开门,一阵隐隐的香火味飘了出来,在缭绕的烟雾中,朱宜铭跪在蒲团上缓缓朝着一个檀木牌位磕头。
乔怀璧知道,那正是徐贤妃的牌位。
他一时有些踌躇,犹豫着是否要这个时候打扰朱宜铭。谁知朱宜铭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见是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由凝重转为了柔和。
“你方才去哪了,怀璧?”
乔怀璧忙上前道:
“奉国中尉朱龄坛前来向王爷献谢礼,本想留他坐坐的,他偏怕叨扰了王爷,留下这个便走了。”
说着便呈上来一个木匣,朱宜铭打开一看,是一把精美的短剑,剑刃薄如蝉翼,看上去却锋利无比。
“奉国中尉说,他曾偶然得了一把折断的扶桑武士刀。那扶桑人做出来的刀剑坚韧锋利,材质与咱们的很不一样,弃了可惜。他便用那断刀重新煅造,亲手打了这把短剑,献给王爷防身用。”
朱宜铭一听,便用一根头发试了一下,果然吹毛刃断。便赞叹道:“看不出来,他还有这等手艺。”
乔怀璧笑道:“方才我同他略坐了一坐,听说这些手艺皆是传自他舅舅——不止这个,王爷猜猜他还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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