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奔驰了一段路,前面突然开阔,林木稀疏,不远处,有几幢破旧的房舍。此时浓黑的雨云已经到了我们头顶,有些小雨点落下来了。我们到那片房子前,发现其中的一个门口挂着个“茶”字的布帘,旁边是个简陋的马厩。大家急忙下马,李伯过来接了我的缰绳,把马都牵进了马棚。钱眼领着杏花,谢审言紧跟着我匆忙地进了门。
屋中昏暗,没有一个人。稀稀落落的黑色桌椅。钱眼大叹了一声,在中间的那张桌子旁坐了。我摘了斗笠坐下,杏花在我和钱眼之间坐了。一个干瘦的老年人出来,钱眼一挥手,依着惯例,要了一壶茶和一壶开水,店家应声去了。我看身边没人,一回头,见谢审言戴着斗笠站在我身后几步处,还在等着李伯进来。
心中有气,我看着他说:“你是想迫害死我,对吧?换了黑衣,还这样行止?”他犹疑了一下,终于迈步走过来,坐到了我身边。我轻出了口气,想到方才语气中有些指责之意,怕他不高兴,就赶忙微笑了看着他说:“你知道怎么让我难受,你也知道我知道你知道……”钱眼桌子那边一下子抱头:“我不知道了!”我不理他,接着看着谢审言说:“你就别干这些让我难过的事情,让我觉得你故意让我伤心痛苦,让我活不下去。”
钱眼大叹道:“敲诈勒索,此为上境!”
我还是不看钱眼,依然笑着,轻声问谢审言:“你懂了吗?”大家都静悄悄的,谢审言半天没动静。我对着谢审言微皱了眉,模仿西施林黛玉之类的,一声轻叹道:“看来,我命……”谢审言点了一下头。钱眼和杏花都笑了。李伯拎了干粮袋子进来坐下,问道:“何事?”
钱眼拍了下桌子说:“李伯,咱们讲的是拼力气,你家小姐讲的是以柔克刚。我从没见过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这么欺负人的。”
我这才转脸看钱眼,恨声道:“你又多知多懂了,没人让你评点。”
钱眼笑着摇头:“知音,你行!好狠!跟人家这么耍无赖,逼着人家撇清。”
我笑:“这才是贼喊捉贼呢,谁那时耍无赖还说是猛药来着?”
钱眼眯眼坏笑:“你这是一剂苦药!拿人家的心尖来当药引子。比猛药厉害。”
我窘迫起来,说道:“不听你胡说了,杏花,我们走。”
钱眼笑了,“走?你知道要去哪里吗?”
李伯站起来说道:“小姐,请这边来。”
我们跟着他从茶店的后门出去,旁边就是个小棚子,只有半身高的围栏,李伯说道:“杏花,我在门里等,有事叫我。”
我进了小棚,惊讶地发现里面十分干净,一条窄窄的小水流上架了两条石板,简直是永久性抽水马桶,棚内自然没有任何异味。我方便了,发现棚门边有个净手的石盆。一根竹筒引了一股水流,又从盆边的竹筒流回到下面的水流里。我洗了手也洗了脸,学钱眼用袖子擦了脸,觉得是挺方便的。
出来替了杏花,等她出来,我们回了屋中,李伯跟着进来。天已经开始下起小雨了。我们还没坐下,钱眼就站起来说:“走吧,我们也去。”谢审言起身,跟着钱眼出屋去了。
杏花解开干粮,我拿出我的手帕,铺在谢审言坐的位子前的桌子上,在上面给他放了一块干粮。店家上了茶碗和茶水开水,李伯把给谢审言准备的茶叶放进开水,我给谢审言斟了一杯茶,放在了他的干粮旁边。
杏花叹息着说:“小姐,你比丫鬟都做得好呀。”
我笑道:“这就是玩,没什么。你没看我父母怎么对我的。”
正说着,钱眼和谢审言进来了,钱眼一屁股坐下,喊起来,“杏花,我也想要手绢!”谢审言默默地坐下,像是看着手绢上的干粮,愣了半天。
杏花把一块干粮放在了钱眼的茶杯上,说道:“不给!省得你一会儿给吃了!”李伯呵呵笑,起身出去了。
钱眼抓起干粮就吃,一边问:“知音,你父母怎么对你的?”
我也拿起一小块饼,侧脸看谢审言,见他抬手拿了干粮,才扭回头对钱眼说:“别提了,千娇百爱在一身哪。小的时候,给我包一口一个的饺子。我过去不喜欢吃青菜,我娘用各种颜色的菜,摆成个笑脸,对我说,吃了这个嘴巴,嘴就长得好看,吃了这个眼睛,眼睛就长得好看。我为了好看,只好吃了。我大了,我娘做鱼,都把鱼骨头给剔出来,怕我卡了喉咙。”
杏花眼睛里含了眼泪,“我娘死得早,我不记得我娘了。”
钱眼马上说:“娘子别伤心,我也没见过我的娘,咱们是一样的人。”
李伯回来坐下,拿起干粮,说道:“原来的夫人该就像小姐的娘,心好,对人也好。”他说完,脸上闪过一丝伤感。
我忙说:“这里的爹和哥哥也都很好,我是个十分幸运的人,大概是上天可怜我无能软弱,总让我到好人中间,不然,我大概活不下去的。”
钱眼一边吃一边说:“知音,你这么使劲贬自己,人家听了会难受的。”
我吓得瞥了谢审言一眼,低声道:“别乱说!不许总扯上人家!”
钱眼笑着,“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想被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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