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宵先生!”
他没有答应。我鼓起勇气,把脸扭向花宵先生。越后已经默默做起了伸缩锻炼,我也慌忙开始运动。我将腿伸开成大字形,一边从小拇指开始依次向掌心弯曲两手的手指,一边用还算平静的声音问道:“她们唱了半天,好像连那首歌的作者是谁都不知道吧?”
“作者什么的,被人忘记也没关系的。”他坦然答道。我越来越确信,此人就是花宵先生了。
“以前,多有得罪。刚才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的。那位朋友,还有我,都是从小就喜欢您的诗。”
“谢谢。”他严肃地说道,“不过,现在,还是越后感觉比较轻松。”
“为什么,现在不写诗了呢?”
“因为时代变了嘛。”他说着呵呵呵笑起来。
我心里特别激动,根本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我们俩都默默无语地做着运动,突然,越后生气地对我吼道:
“不要关注别人的事。你最近,太狂妄了吧!”
我吓了一跳,越后从来没有用这么粗暴的口气对我说过话。我只有赶紧道歉。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
“这就对了,什么也不要说。你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懂。”
别提了,糟糕透顶。诗人这种人,的确是很可怕的。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自己都稀里糊涂的。那天一整天,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助手来擦身时,虽然一再跟我说话,但我一直闷闷不乐的,没有怎么理她。我心里特别想告诉麻儿她们,我旁边的越后,其实就是《奥尔良少女》的作者,吓她们一下。可是,越后已经发话“什么也不要说”了,没办法,昨天晚上我一直忍到就寝。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清早,我居然顺利地和这位被我惹怒的花宵先生和好了,我终于松了口气。早晨,好久没来的越后的女儿来探望他了。她名叫清子,是个温顺的姑娘。年纪和麻儿差不多,瘦瘦的,脸色不太好,眼梢上挑。当时,我们正在吃早饭。她一边解开带来的大包袱皮,一边说道:
“我给你做了点炖鱼。”
“是吗?那就现在尝尝吧。拿出来吧,分一半给旁边的云雀君。”
我觉得很意外。以前,越后总是叫我那边的先生,或是学生,小柴君等,从来没有如此亲昵地称呼过云雀。
6
她把炖鱼拿到我跟前来:
“你有没有容器?”
“啊,有的。”我有些惊慌,“在那边的小柜子里。”我说着,打算下床。
“是这个吗?”她蹲下身子,从我床铺下面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铝制的饭盒。
“对,是那个。谢谢。”
她蹲在床下,一边将炖鱼盛到那个饭盒里,一边问道:“你现在就吃吗?”
“不了,我已经吃完饭了。”
她把饭盒放回小柜子里,站起来。
“啊,好漂亮。”
是你胡乱插在花瓶里的菊花让她发出了感叹,都怪那时你说请竹姑娘帮忙重新插一下这样多余的话,结果,我反而觉得麻烦竹姑娘不好意思了,可是拜托麻儿又像是故意让她难堪似的,所以,那些花依然胡乱插在花瓶里。
“昨天我的朋友随便插在花瓶里的,找不到人帮忙整理。”
她看了一眼越后的表情。
“帮他插一下吧。”越后已经吃完了饭,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咧嘴笑着。他今天早上的心情好得过头了,反倒让我感觉不自在。
她脸红红的,有些犹豫,但还是走到我床边,把菊花全都从花瓶里抽出来,重新插了起来。找到了合适的人帮我插花,我很高兴。
越后盘着腿坐在床上,一边愉快地瞧着女儿插花,一边自言自语着:
“要不要重新开始写诗呢?”
我怕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又惹他生气,便没有接茬。
“云雀君,昨天很抱歉。”他说着,狡黠地缩了下脖子。
“哪里,是我说了狂妄的话。”
万没想到,我们如此轻易地和好了。
“要不要重新开始写诗呢?”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句话。
“请您写诗吧。真的,请您为了我们写诗吧,像先生的诗歌那样轻松而清纯的诗歌是我们现在最想拜读的。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像莫扎特的音乐一般轻快、高雅而清澈的艺术正是我们现在最渴望的。那些故弄玄虚的东西,貌似深刻的东西已经过时了,毫无新意了。难道就没有一个诗人会为我们讴歌废墟角落里顽强长出来的小草了吗?他们是不是想要逃离现实呢?对于痛苦,我们已经经受得太多。我们已经可以冷静地面对任何苦难了,我们决不会逃避,我们已将生命托付出去,一无牵挂。因此唯有具备这样契合我们这种内心的潺潺流淌的清水般的触觉的艺术,才算是真正的艺术。我们都是不要命、也不要名的人。不如此的话,也无法超越这些苦难。这就是‘看那天上的飞鸟’的喻义。主义云云,糊弄不了我们。想要靠那种东西蒙骗我们,都是徒劳。只凭触觉,就能知道一个人的纯度。重要的是触觉。是音律。那些音律不够高尚、不够清澄的东西,都是冒牌的。”
我拼命发表着我不擅长的道理,讲完之后,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心里直后悔,不说就好了。
7
“那样的时代,已经到来了。”花宵先生用毛巾擦着鼻头,躺下来说道,“总之,应该尽早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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