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多哈一直含着烟斗，一脸阴沈的不发话，听到子吟这般劝解着他的儿子，便是一颔首，感激的说，“谢谢。”
米夏克便拉着子吟和父亲到他的身后，郑重地说，“我保护你们。”
白军正在溃败，南俄的将领上星期被赭军抓捕、带回莫斯科处决了。
这本是一件好事，漫长的内战终于能划上终结。可剩余的白军便引发了逃亡潮，他们怕被赭军追究，便有许多散落到西伯利亚的边境，正想方设法的南下中国、甚至往更远的国家去。
为此，便引致了逃亡前的大搜掠——但凡汽车、钱、食物，他们都要，平民便是他们榨取的对象。这回更是不用保留，能够彻底的榨干榨净，因为他们马上便要离开这片土地。
米夏克是孩子，并不明白这背后的许多道理，可子吟和多哈先生在旁观察着、听着士兵们的交流，便梳理出状况来。
这实在是极不乐见的事情，因为平民们对白军已经没有长久的利用价值，换言之，榨不出钱粮来，人命就更不值钱。
士兵们在这城门口堵了大半天，得到了颇不错的收获，竟是抢了十多台的汽车，有农民恨得眼都红了，便要走上来与他们拚命，士兵一抬眼，举枪便是一梭子弹，把那农民杀了，连着从后跟上来、想要阻止的妻子。
米夏克睁着眼睛，直直的凝视着不远处的惨剧，他第一次看到杀人的情景，竟是整个都僵住，不能动弹。
“米夏克。”子吟便拉着米夏克的手，重重的掐着说，“别怕。”
士兵们挨个问他们家里种植什么，要他们留下孩子，回去家里再出取更多的粮食，问到老多哈先生的时候，他便把子吟和米夏克都纳在怀里，说，“长官大人，我家给你取了走两台车，车后厢还有作物……这可足够了吧？”
那带头的士兵眯起了眼，他是个金发蓝眼的俄人，一双眼珠子淡得不带人气。旁边的士兵举起枪，只待领头一下令，便要扣下扳机。
那领头便略微放下了枪杆，傲慢地道，“足够放两个半人回去。”
三人还未能厘清对方的意思，那领头便朝其中一名士兵打了眼色，对方扬起唇，毫不犹豫的便朝着老多哈先生的双腿射去。
枪声响起，老多哈先生顿时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抽搐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家伙﹐别以为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那领头的士兵说着，便看也不看他们，走到后面
去了。
“爸﹗”
“多哈先生﹗”
武子吟和米夏克同时蹲了下来，察看多哈先生的伤腿，就见血从弹孔处不住的流下，把地上的草都染满了血。
米夏克便哭了起来，呜咽着喊爸爸，不晓得如何是好。
子吟却是当机立断，把上衣下䙓撕出一些布条，给老先生把伤口绑紧。
“米夏克、扶着另一边。”看着米夏克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样，子吟便难得的厉了声，“不要哭﹗你爸现在便靠我们了﹗”
受到子吟这一喝，米夏克才终于回神似的，点了点头。
“我们带他走，路上能遇到车子便拦截，尽快到我家去。”子吟垂下头，飞快的做决定。他想二哥是有办法的，他就看过二哥身上有子弹的伤口，弹头却被取出来了，“不要慌、不要哭。”
米夏克点了点头，他现在也就只能靠子吟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被枪打了要怎么办，以他的理解，父亲此刻只能等死而已。
士兵们吃吃笑了起来，仿佛他们的惨状成了最好的娱乐。这会儿倒是放任他们离开了，看着两年轻人托着中间废了两腿的老人，还吹哨子着他们走快些。
他们往回路走，子吟一边留意着老多哈先生的伤，又说着安抚米夏克的话，腿上扎着的布条已经全染成了红色，因为子弹卡在里头，老多哈不住的呻吟、痛得额上不住渗出汗水。
米夏克便哭得泪爬满了脸，一边背父亲、一边狼狈地擦着脸上的湿淋，他虽然个子大，这一刻却是不甚发挥作用，老多哈的大半边身子都靠子吟托着，这步伐便也慢了下来。
他们走了许久，却不过只是移动了一段距离，离开了白军士兵能看到的范围。
“武……办不到的，爸爸要死了……”米夏克哭着说，“我们家那么远，回不去的……”
子吟沉默不语地扶着老多哈，只垂头看着前路行走，可走着走着，他便觉得老多哈的身体变轻了，他以为是米夏克终于懂事起来，给他负担了一半的重量。
直至老多哈轻得完全不带重量了，子吟才察觉到不寻常，抬头往身边看去。
“我的汽车停在那边，他不能等了，要到最近的农家去、我能帮他。”
一名穿着普通农装打扮，脸容却是过份标致俊美的东方男人，正以标准的俄语与他们说话。
武子吟便愣愣的看着他。
那男子揪起老多哈、小心避过他的伤腿，把人扛到身上，便朝米夏克和子吟做指示，“走吧。”
武子吟刚才照看多哈两父子的冷静和伶俐这时便全不见了，他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走了一段距离，竟像是神魂儿给勾走似的，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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