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只是……”白玉堂想辩解什么。
“……算了。”他泄了气,颓唐地,“不管怎么说,能再见面,都挺难得的。”
“难得。”展昭咬了这两字。
他只是冷淡着、疏离着:“难道这一切都不是你一手造就的吗?”
白玉堂只觉胸腔憋闷异常,脏器提到了顶点又重重地坠回。
“……是。”白玉堂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你不要多想,我今天来、包括上次碰到你,都只是意外。”展昭像在告诫白玉堂,又似在告诫自己,“本就不在安排之内。”
“安排?!”白玉堂恍若听见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你明知道接这个案子一定会和丁兆兰他们打交道,明知道甚至可能会见到包检,但你独独把我排除在外?”
“你管这个叫安排?!”白玉堂摁着左胸口的位置,指尖剧烈颤抖,“展昭,你在骗自己。”
空气里仿佛有什么被戳破了。
也许心上破了个口,正在汩汩地往外留着鲜血,大捧大捧的——但展昭感觉不到疼。是多少次了呢?反正这样在最软的肉上挖一下一块,任痛淌到麻木,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吧。
展昭甚至毫不在乎地想,原来掏空心血这件事,亲手做、抑或由白玉堂来做,并无分别。
“你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
“好歹……舒服一些。”最后这句话是用气音发出来的。
白玉堂坚持道:“不,你不好受。刻意不去看不去想,就什么都没发生过么?”
展昭冷笑:“既然你记得,看来白检应该也知道‘覆水难收’四个字怎么写吧。”
“我当年……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吗?”
“为我好?”展昭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重重的嗤笑,“白玉堂,别冠冕堂皇了。我过得如何?我好的很。人都不喜欢总抱着过去的糟心事过日子,这很正常。倒是你——”
“白检,你还是没有想清楚。”
想不清楚吗?想不清楚什么呢——白玉堂只是觉得自己害怕失去,他害怕失去爱人的痛彻心扉,害怕和爱人的阴阳隔膜,于是他选择了另一种荒唐的方式:既然害怕失去,那就不要拥有。
“白玉堂,慧极必伤啊。”
展昭的眼里是一派古井无波的沉静,看来是真的从过去走出来了。
“展昭,我……”
展昭打断了白玉堂急切却无力的申辩:“是你先推开的我。”
他不愿再给白玉堂多一眼的时间了,车窗外的柳絮纷纷扬扬,春色极盛,也快倾颓了。
“白玉堂,在你真正认识自己之前,我们谁都回不去了。”
18
“可是,猫儿,我很想你。”
白玉堂难过极了。他本意并不想将一切变成现在这样僵。那天气急出走之后,他在外面住了三个月的酒店。现在回看,其实当时那样做并没有意义,只是单纯的发泄情绪。情绪是一张诱人的网,人进去了,就由不得别的了。
后来他悔了,拖着过了三个月不人不鬼的日子的身躯,开门落锁,家却空了。第一感觉不是愤怒,是冲上头的茫然。所有的联系方式拒接,他找到欧阳春家、找到展昭家,碰来一鼻子的灰。也许他的展昭就在眼前的这扇门后,但是他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他真的不要我了。
“白玉堂说他想我。”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展昭仿佛化身成了一个置身事外的灵魂,漠然地审视着。
想吗?展昭扪心自问,他是想着白玉堂的。
最初的那段日子很难捱。
生活是毫无头绪的。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一片阴翳。
后来他开始整夜整夜地不睡觉。
曾经那种每天为了下一顿吃什么而烦恼的日子确实是十分无聊的。可是现在连那种单纯的无聊都是奢望。
他睁着眼睛,没人看得见他。
白玉堂,白玉堂,白玉堂。
后来他还在想,想到魔障,想到失神,想到魂随着白玉堂飘远了,不知去哪才能捡回。欧阳春去家里找他,见到一个骷髅般的展昭,刚硬不屈的男人为他掉了泪。大春强行把他带走,带他远离曾经温暖的窝。他一点点拾掇好揉得皱巴巴的自己,告诉自己,再想你会死掉的,和鱼离了水一样。
谁也看不出展昭有多想白玉堂。他收拾得如常,只把心事在寂静无人的角落里扒开来看一看。
“我也想你。”展昭喃喃。“可是,”他注视着白玉堂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
“我是你的爱人,不是你豢养的猫。猫儿可以一直关在笼子里供主人赏玩,这很安全。但是……”
展昭笑得释然,未尽的话语留给白玉堂自己体会。
白玉堂此刻真正相信了,展昭说的“好”,是真的过得挺好的。离了另一个人的生活也能继续,不过是少了相伴的温度。可是和自由比起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了。
白玉堂发动车子,他点点头,说:“好。”
车窗外的风景在倒退,驶向律所的方向。握着方向盘的手很平稳,情绪终于平复。
“自由。”白玉堂在心里念着。他忆起两年前包拯和他说的:“爱人,看起来‘爱’字放在第一位,其实‘人’才是。” 那时他听不懂,他天真的以为离家出走的猫终有一天会自己回家。
平心而论,白玉堂幼稚地恨过展昭。
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嘈杂的雷轰得他心脏发颤。也许某只怕雷的猫,正不知在哪瑟瑟发抖,期待安全的臂膀。
白玉堂无不恶劣地想,你展昭过得越不好,越昭示着我的胜利。
也许这种不好代表展昭还在乎他,也许展昭会因为这种不好而后悔,又或许这种带着恶意的妄自揣测带来了无上的自我安慰。
可想到他几百个不得安眠的夜,想到雷声惊起后下意识向身旁的寻觅,想到独处时毫无械备的颓唐,白玉堂的心底又泛起了股十分矛盾的针刺似的痛。
他恨展昭,又不忍展昭承受他所承受的痛苦。
白天的他把自己包裹在冷硬和尖锐的外壳里,夜晚的他褪下武装独自舔舐疼痛。
昼与夜将白玉堂撕扯成了两瓣,他的情、他的欲,都藏在深重的爱与恨的纠缠下。
他惦念他,连恨也掺杂着爱。
车停了,两人都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
“走了。”展昭提起公文包,率先打破沉默。
白玉堂颔首:“保重。”
也许他们往后的人生就会是两条毫不相交的平行线,此刻的交点只是一个意外。人生不会总是意外。
“放手至可拥有”,以爱为名的笼子,再也构筑不下去了。
“飞吧。”白玉堂轻声道。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就这么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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