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40，亚修从噩梦中苏醒。
他一夜都没睡好，脑袋里总是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梦见哈特城的砂虫拔地而起一会梦见伊尔利斯要拿他挡刀，天快亮的时候还梦见自己的临时上司逼着他谈判。
梦里的男人依旧坐在牢房内侧的玻璃墙边，强迫他绷直后背站在闷热腥臭的牢房里背联邦公约，亚修连着背了三条就已经困得眼冒金星，惨遭男人一发回旋踢成功撞上身后的铁栏杆。
他是在实打实的剧痛中惊醒的。
这种痛楚并不像是皮开肉绽，更类似于大半夜被五万头草泥马飞奔着践踏了后背，腰腹和脊椎处都传来无法抑制的抽痛，甚至一度疼得亚修大脑一片空白。
他艰难地“找到”自己的手肘，咬着后槽牙拼命将手拔出来，一把擒住视野里那根看上去就很结实的胳膊，抱着对方死命地将自己往外拽。
先是右手，而后是左腿，最后一条右腿脱离身上的重物时亚修的脸都憋红了，喘着粗气神情恍惚，勉强意识到身后摞着的是一沓睡得横七竖八的流民。
——……
“我睡着之前，他们好像不在这个位置？”他扭过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伊尔利斯。
年轻的四殿下并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始终支着脑袋看向铁栏杆的方向，隔上十来秒还要满腹心事地长叹一声，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亚修顽强拼搏的求生过程。新晋领队对此十分不满，甚至差点咬碎自己的一口白牙，他几乎可以断定压在身上的这些流民都是伊尔利斯干的，这家伙肯定是半夜回来懒得找空位，就自己“手动收拾”了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弯着唇硬是挤出一脸假笑，凑到伊尔利斯身边。
“您昨晚做什么去了？”
伊尔利斯没转头，用眼神睨了他一眼。
“别这么看我，”亚修故作真诚地眨了眨眼睛，“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顶头上司，关心一下你的私人生活是属于体恤下属的一部分，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只要下次别这那么晚还往外跑就行。”
“你能照顾我？”
“……”亚修被噎得抽了抽嘴角，“那是不大可行，但是友好劝诫一下还是做得到的。”
“你照顾不了我，我当然会去找能照顾我的人，”伊尔利斯抿唇回以一抹同样生硬的假笑，“毕竟外面的小河流只能淹死小鸡，遇上我们这种成年的大型动物，可是连膝盖都没不过去。”
——妈‖的伊尔利斯！
大清早就吃了一肚子冷嘲热讽的亚修气得后牙痒痒，猛地翻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拧开水桶就不客气地灌了一口。
他觉得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一度觉得伊尔利斯这种人需要体会一下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他这种人能感受到温暖才怪了，自己还不如将聊天的时间浪费去睡觉。
然而醒都醒了，再睡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空气里依旧弥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腐臭，经过一个晚上的烘焙发酵已经衍生出了某种让人一言难尽的味道，尽管亚修自认没什么洁癖之类的少爷习性，低头的瞬间依旧差点被“斑驳”的地板直接撂倒。
虽说这地方不是什么五星级豪华宾馆，但实在脏得令人难以直视。他们昨天来的晚，根本没注意过地上都黏着些什么东西，如今定睛一看才发现该黏的不该黏的全糊在地板上，乌糟糟的一大片也不知道塞了多少排泄物和污血。
“感觉怎么样？”伊尔利斯的声音从旁边飘来，“是不是觉得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我才不会被这种东西刷新三观，”亚修捂着嘴，从喉咙里挤出含糊的抱怨，“恶心是恶心了点，但还不至于让我怀疑人生，谁一辈子没见过几次猪饲料怎么的？不就是立场倒转，我们现在成了人家的饲料？”
他说得轻巧，脸色却依旧有些发青。倒是伊尔利斯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赞扬道：“你倒是想得挺开。”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扎一晚上马步”
他一边小声嘟囔一边看向伊尔利斯，舌尖上的尾音在最后一个“步”上戛然而止，化为一句颇具感**彩的“卧槽”，差点咬到自己来不及后退的舌尖。
伊尔利斯正坐在距离地面还有一指宽的地方，眨着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碧绿色的眸子里就像含着一块玛瑙，澄澈得令人瞠目结舌。
亚修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他的脸，怔愣了足足一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身上还有珀尔修斯这么个大杀器，只觉得当下所有的震惊和崇拜都喂了狗，毫不客气地白了伊尔利斯一眼。
他说：“没必要吧，能源用在这种地方你不觉得浪费吗？”
伊尔利斯却支着脑袋沉默半晌，露出一抹令人背后发毛的轻笑。
“不浪费啊，”从未担心过生计问题的四殿下笑得眼睛都弯了，“这有什么好浪费的，现在不用很快就用不上了，哪里还有浪费这一说？”
——什么？
亚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从刚才开始伊尔利斯就在不断地使用着带有“结束”意味的词语，这些话的潜在含义就像是他已经完成了当前的探索任务，又产生了新的想法和计划。
他不敢揣测对方究竟在想什么，毕竟上回四殿下摆出这幅表情的时候就抬着光炮轰烂了牢房里的玻璃墙，更何况伊尔利斯方才话里话外都提到自己找了一位“能照顾他的人”，这暗喻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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