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寥寥几语,仿佛就将那些她缺席的岁月从容揭过,只余温暖。
看着一如儿时与他玩笑不曾改变的易景,陈长庚觉得有些好笑又心生温暖,他也确实笑了。
少年郎风仪端正,嘴角微扬,眉眼含笑,显得风骨优雅,华朗清举,可见过几年东宫太子倾世之风采。
易景不得不承认,太子长庚极肖其母。尤其是那双含笑的凤眸,像极了圣后。她不禁有些许的恍惚,又回过神来。
她上前,撩起衣摆,坐下,与长庚饮酒,偶尔动箸夹些清淡菜品。
她与他八年未见了,只偶尔通了书信。记忆中那个乖巧可爱的团子也长成了大周的少年储君。
她给他讲拥雪关的美景、美酒、美玉,也讲战场的残酷与热血,讲那些神诡异事,讲天海家那几个疯小子怎样被她教训成如今气势内敛的少年将军,讲魔族投降后退签订合约之后,人族将迎来怎样的盛世繁华,讲人族与妖族的盟约存在怎样的弊端,他为储君当注意些什么……
她也听着。
听他讲那年少艰苦的求学生活,那三千道藏是怎样地难读,那朝堂之争又是如何残酷乃至一日日地磨耗着他的温良,还有他那远大的志向……
一场大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她还是那个风姿清朗的少年,他还是那个懵懂温良的幼童……
不知何时,太子走了,回了东宫,他还有很多的政务未处理完,今夜,于他,又是一个不眠夜。
当然,他走了,不仅因为那些俗务,更因为,圣后来了。
杏花开满树,繁花似雪锦,树上的人躺着饮酒,原本肃穆严整的黑衣有些凌乱,衣襟松松垮垮,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铜钱,一手扣着白玉酒坛时不时饮酒。
她有些醉了,却还没有醉。
手上翻飞的三枚铜钱,在朦胧的月光下散发出一种古老陈旧的光泽,在她手上漂亮地翻飞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
刚刚她卜了许多卦,却如往常一般,算不了自己的命数。更算不了,她与圣后的那些纠缠不清的情意。
罢…一切自有天意……
易景看到了缓步而来的圣后,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只凰鸟绕着一株高若万丈的梧桐神树翱翔九天,有万千神华瑞光缭绕……
她好像记起了些什么,却又好像忘记了些什么……
她匆忙抬手喝了一口酒,这口酒灌得有些猛,她被呛了呛,酒液沿唇角滑落,打湿了衣领也毫不在意,颇有魏晋时的名仕风流。
树下的女子长裙逶迤,她抬首凝望,衣袂轻飘。她不知何时摘了王冠,洗尽铅华,青丝披散,唇角含着笑意,眉眼温柔缱绻,全无平日里的半分凌厉气势。
繁花满树,白玉染浅浅胭脂色的杏花接连飘落,成了一场杏花雪,围绕着她们。
这一幕恍如宿命轮回,又温柔缱绻近乎梦幻,令两人都有一瞬的恍惚。
圣后叹了一口气,目光定定地看着钟离朔,伸出手,轻声道:“阿景,过来。我来带你回家。”
易景愣住了,她望着圣后眼中的坚定,只觉得心神俱震。
那眼神太温柔也太深邃,像静夜之下波纹微漾的大海,宽阔、包容,能够容纳所有的爱或伤害,能够轻易使人沉沦 。
她看到了圣后眼中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一颗心寂静的月光下疯狂的呼喊,又带着些宿命如此的笃定与坦然。
她心里,有我。
只是这一个念头,便令易景欣喜若狂。这一次,她在天海圣后的眼中,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期待的东西。
那样压抑的,深沉的,却又透出来的一丝丝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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