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丽亚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阿诺德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外露的情绪已然缓和了下来。
“……另外，他当时马屁拍得响亮，舆论宣传方面也有配合、跟进，皮尔斯女士已经隐隐有把他当作自己人的趋势。再看看我，项目结束之后不久，跑到信息闭塞的地方待了快三个月；等到回来，我已然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间。”
格洛丽亚望着老师：“而且事实上，说是信息闭塞，我和老师你之间的常规联系也没有中断呀。可是在这件事情发酵的时候，我却没有从那位女士那里得到只言片语；只在半年之后的聚餐中，才被她用不大满意却又轻飘飘的口吻给‘提点’了几句。”她顿了顿，试图组织自己的语言，“……这至少说明，实际上，当时团队内部的绩效考核得出的结论并不重要，至少没有某人认为的那么严重；所以无论责任在谁、功劳在谁，那位女士也不会采取什么后续的奖惩措施。至少，她不会对我采取什么明面上的惩罚措施。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那位女士本人不大在意事实到底是什么，所以‘放’了我一马。”
“可她能够记得‘提点’你，说明她还是对这件事情有印象的。”阿诺德提醒说，“你就不怕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因为这个项目、因为某个人而一落千丈吗？”他无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她可是和我们本地商会的半数人都闹过别扭，说话难听的能够让和她合作的同事当众哭出来。”他似乎感觉自己说话有所不妥，又加了一句，“当然了，她是对事不对人的。但问题是，这个事在事实上并不是像她了解的那样。”
“诚然，我在信息闭塞的那三个月里没有得到只言片语，或许是因为她已然轻信了某个人的言论；所以连给我对质、解释的机会，她也觉得没有必要。”格洛丽亚不愿意再顺着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闲聊下去，“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早在我回来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不值得追究了。如果我贸贸然‘秋后算账’，以那位女士的个性，说不定还会懊恼我‘平地起波澜’，更认定我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烦’。如此这般，不是反而可能连累和我师生相称的老师你吗？”
阿诺德闻言，这才悻悻然作罢，只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这算什么本事？不过是看着我们这一群人里面，只有你最年轻，又好说话，还实诚。”他豁达地拍了拍格洛丽亚的肩膀，“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是啊，这种人不值得。”格洛丽亚说，“我知道老师你是一心为了我好，才看不过眼他占便宜。但我是经过分析之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如果我只是怕事或者心软，我肯定第一时间就求助老师你给我拿主意、给我主持公道了。”她顿了顿，补充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虽然谈起来必定还是会有一丝不虞，但是除此之外，我更多记得的，是这件事、这个人对我的警醒和启发。”
“这倒是，你有什么拿不准的，都会和我说。”阿诺德听到‘主持公道’一句，明知道格洛丽亚现下没有这种想法，心尖儿还是颤了颤，于是赶忙打了个哈哈。除此之外，他很满意格洛丽亚的这番说辞，也很满意她没有对他生出什么怨怼的心思。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从餐桌上捻起一支鸡胸肉。
格洛丽亚站在自己老师的身边，喝了一口玻璃杯中剩余的橙汁。橙汁粘稠，本来有些过甜，她不那么喜欢。她把它搁在桌上好一阵子，又拿在手里好一阵子，没想到现在猛不丁尝起来，却甜到有些发苦了。
格洛丽亚不傻，她知道，如果仅仅是替她感到惋惜或者不平，那么怎么也不该等到现在，才终于有了这么一番对话。
看不惯某人——也就是何塞·赫尔南德斯——最近的势头，又想要知道自己的学生是否对他曾经的袖手旁观已然释怀，这才是老师他心心念念的；也是出于这些，才会有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背后闲话’。
实际上，她有什么好怨怼的呢？没有人会对别人的苦难感动身受，人们也不应该期望或者迫使别人为了维护自己而做出怎样的表态或者尝试。
她的老师只要在中庸处事的前提下，能够公平地对待她和其他人，就已经值得她感恩戴德，铭记在心。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连这一点，也是做不到的。
而像麦考夫那样，愿意给她机会证明自己、澄清自己的人，大概是英国多年绅士精神、精英教育仅存的硕果。毕竟走了这条路的大部分人，都把自己活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时不时在紧要关头，还存有一丝幼稚的侠气罢了。
两三口吃完裹着照烧汁和白芝麻粒的鸡胸肉串，阿诺德看了看表，抬起头来，果不其然看到了正向会场走来的阿德里安。他抹了抹嘴，对格洛丽亚说道：“你师哥到了，看来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再打几个招呼，就先回去休息了。”
“好的老师。”格洛丽亚一口应下，“您少喝一点，要不然师母该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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