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秋雨无昼无夜地下，滴滴霏霏似乎要流到天明。摇曳的烛火照不明昏暗的房间，枕着凉簟的身子有些发冷，阿靖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库提笑着揉了揉阿靖的脑袋，感叹道：“平日里看着你一副半死不活软硬不吃的样子讨厌的紧，如今到了离别的时候还真有些舍不得。”
“我听老先生说商队要将一批货运到突厥叶护的部族，没想到领队是你。”
“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没和你商量。”库提淡淡道。
“可……若是那晚……”阿靖回忆起那夜的情景，不由得心里发凉。到底是他将库提牵扯进去，若是害的库提出了什么事，扪心自问自己会愧疚一辈子。他颤抖地望着库提，愣愣道：“你可以将此事推与他人，若是被阿史那何力瞧见了怎么办？”
库提满不在乎地勾起嘴角，“你放心，我叔父是大可汗手下的商人，便是阿史那何力发现了我，他也没有法子治我。”
阿靖注视着库提固执地神情，叹道：“前些日子听闻突厥出兵围剿柔然残部，我当时还疑惑着你精神不济与此事有关，如今倒是有些分明了。”
“……你猜到了？”
一道惊雷在心中闪过，阿靖如梦初醒般望着库提，嘴唇哆嗦了几下，连口齿都不甚分明，“我从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处处与我过不去，现在想来，许是那时你以为抢了本属于他人的恩宠，而我所知所识的柔然人除你之外便是她了……你喝醉时唤的公主是阿那珠，对吗？你在意的人是阿那珠，是吗？”
库提坚冰般的神情在触到‘阿那珠’三字时瞬间破碎，他颓然靠在床边，“你们汉人都是九曲心肠，如此喜爱猜测旁人的心事吗？”
“你不能去，若是阿史那何力发现那夜协助我的人是你，他不会放过你！他一定不会放过你！”阿靖情绪激动地弹起身子，杯中的茶水半数都洒了出来。
库提一把将阿靖摁回床上，安抚地将他揽入怀中，手不停摩挲他的后背，“公主再过三月便是临产之期了，如今柔然遭难，她在突厥孤身一人，无异于身处险境。我要去陪着她，哪怕冒着丢了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阿靖，你别拦我。”
望着库提坚毅的眼神，阿靖明白他心意已定再无转圜。屋外人声入沸，阿靖知道启程时间将至，当下也是无言，只得道：“既是如此，你多加小心。”
库提将一把匕首递给阿靖，“我问你要一物。”
“什么？”
“你们汉人说什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之类的吗？给我一绺你的头发，我要寻个机会好好给公主出口恶气。”
阿靖失声笑道：“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你要我也没有不给的道理。不过我劝你少费这心思，阿史那何力可不在乎我与谁结为夫妻。”他在乎的是我这张脸，而我也不过是仗着这张脸有恃无恐罢了。
阿靖摇了摇头，挥去这些毫无意义的念想。握着匕首在空气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后一截断发稳稳落在库提手中。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如今我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语罢，阿靖将茶水一饮而尽。
“你且等着，等小爷回来与你赛马！”库提高喝一声，不久商队便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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