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土奴钵府上时，阿靖发现整个院中都在张灯结彩，连土奴钵都带领着院中仆人都笑眯眯地站在门外，一见他下轿辇就跪拜行礼。
阿靖一愣，连忙扶起土奴钵，“晚辈怎敢受老先生此礼，快快请起。”
“小郎君为官，老先生为商，你要不受此礼便会被认为不合礼仪。”陈叔拿下阿靖的手，叹气道。
阿靖受完土奴钵此礼，急道：“好好好，快快起来。”
“看来郎君并不适应‘大人’这个称呼。”
阿靖叹了口气，“陈叔，我们去内院谈吧。”
转过石屏，阿靖立于长廊下，心烦意燥地扯断了一条从廊檐上垂落的凌霄花蔓，桔红色的花被阿靖揉搓的不成样子。
陈叔见状一把按住阿靖的手，安抚道：“郎君，你有什么难处尽可说与奴才。”
阿靖皱紧眉头道：“从前只当‘伴君如伴虎’是句戏言，可经历此番种种，我倒是深有体会了。”
“一国之君必是舍情舍爱之人，圣意难测、君心似海自古如是，小郎君既然明白，又何须在意？”
阿靖仰头从密密匝匝的枝蔓中寻到稀疏的阳光，破碎的花骨朵从手缝中滑落，他回过神道：“略有感触罢了，您只当我发牢骚便是。”
“……此次奴才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您但说无妨，我今早才知陈大人已辞官归乡，若是有何处需要，在下必尽心竭力。”
陈叔弯腰做了一揖，叹道：“实不相瞒，老爷归隐之心无可转圜，而奴才只是一个俗人，着实舍不得在金陵的多年经营，所以想来投靠郎君。”
阿靖知道陈叔一直是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即使从前对自己亲如长辈也有诸多隐瞒。他从土奴钵老先生口中探得陈叔在金陵花费数年编织了一个巨大的人脉网，上至王子皇孙下至亡命之徒都有不少交情。如今前来投奔他自是极好的，可他必须知道陈叔所求为何。
“有您在身旁在下自然是如虎添翼，您待在下犹如至亲，可在下有一事不明，您可能告知我？”
“郎君问吧，奴才必定实话实说。”
“人之一生，所求不过权势、利益、情爱或是执念，您留在我身边，想要得到什么呢？”
“我从前跟随过不少人，有的早已成了泉下枯骨，有的居高位享厚禄却结局惨淡，而我过了大半辈子却依旧求而不得……”陈叔郑重地凝望着阿靖，一字一句道：“我这一生只求做一把利剑，寻一个善主，尽器物所能。剑之所指，无往不利。”
阿靖怔愣片刻，缓缓道：“我未必是您所需之人。”
“奴才一向看人很准，郎君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罢了。”
“我不知道？”阿靖惨淡一笑，清丽杏眼中的奕奕神采被悲凉一点点吞噬殆尽，“晚辈先师乃郎中令林潜，蒙冤数十年，一朝故去骂名不休，在下为人子弟必是要拼死一搏还师父清白，虽死不悔。陈叔，你既知我所求，可还愿跟随我？”
“你……你竟是林起云的弟子！”陈叔双目圆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而后大笑道：“哈哈哈！从前奴才做过半年郎中令的门客，受他大恩，亦十分仰慕他在会阳坡大败敌军的威名，没想到在他故去后竟有幸辅佐他的徒弟！”
“您与先师相识？”
“仰慕之情岂是寥寥数语能够表明的？”语罢，陈叔猛然跪在地上，恭敬地行了叩首之礼，正色道：“奴才陈信拜见小主公！日后必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靖扶起陈叔，心中悲喜交加，“得君如此，喜不自胜。”
“小主公既要为林大人正名，奴才可多方打探当年被史书工笔抹去之事。只是前路艰险，您还要早作准备。”
正午的阳光转瞬被云翳遮蔽，阿靖的衣袍被裹挟着秋叶的凉风卷起，他喃喃道：“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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