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我知道这次任务是您替我申请的。我很感激你。”路鸥将自己的头盔挂到重机甲上，玩笑般说：“可你每次都让自己的儿子冲在最前线，是真的不怕自己绝后吗？”
“绝后那都是老观念了。”云团长笑得略带怅惘，“实在是情况特殊啊！如果他们生在和平时代里，我绝不会强迫他们当兵。但如今世道混乱，我作为领头人，更应当做出表率。如果家家户户都因为害怕绝后而不将孩子送来，我们的家与国，谁来守护？”
路鸥嘴角的笑意消失，想起那天在F市指挥室里看到的血族背影。
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一件被自己忽略很久的事情——那天的血族，弯腰是要去捡什么？
如果是为了把U盘带走……在那个位置弯腰，似乎和U盘掉落的地方差了很远。
掉在那个位置的是什么？
“孩子，向前看吧。”云团长以为他还在为钟德容的事情伤神，“逝者已矣，那叫命。”
路鸥目送着云团长刹那苍老的背影远去，停驻良久，才终于慢慢地在原地靠着机甲屈腿坐下了。
重机甲沁凉的金属外壳贴在脊背上，路鸥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他抬头看着透亮的人造灯光，头一次想，原来黑夜这么长。
“在想什么？”身边投下一道阴影，少年人短短几个月就抽长了不少的身影在他旁边坐下。
云乐拿出私藏的能量饮料，丢了一罐给他。
路鸥接过饮料罐，偏头看向云乐，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
云乐嫌弃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路鸥笑了一声，终于得出了结论：“虽说是同一个母亲，但你和钟德容真是长得一点也不像。”
“……我当你在看什么。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钟德容那家伙会长啊。我看过他爸的照片，他爸也帅，但没有钟德容帅。父子俩完全是两个样子。”云乐打开手中的易拉罐，“这个家伙就是这样的。挑了父母脸上所有的优点来长，结果长得和父母一个也不像。”
“你看过他爸的照片？”路鸥促狭道，“你从哪儿看的？”
“你这不废话么？我还能从哪儿看到钟德容他爸的照片，肯定是和钟德容两个人偷偷翻的相册啊！”云乐往嘴里灌了一口饮料，说起往事倒也不避讳，“那家伙小时候对他爸长什么样特别执着，问了妈妈好多遍都没有得到答案之后，就自己去找照片看了。妈妈相册里的照片大多是黑白照，唯一一张有颜色的在她藏了很多年的怀表里。我是没能看到那张彩色照片，反正就从黑白照来看，他爸爸很帅。”
“……是吗？”路鸥出神地呢喃。
云乐看他的样子，大概也是不忍心。明明自己都没能完全从阴影中走出来，嘴上还在劝他：“钟德容死在血族手上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自责这么久。”
“……”路鸥没有立刻回话。他拉开易拉罐，在“噗嗤”一声轻响后，突然异想天开一般问云乐：“你说，钟德容会不会还活着？”
云乐哂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就是随口一问。”路鸥喝口饮料，像在嘲讽自己，“我只是在想，如果他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
“活着？”云乐轻嗤，“那种情况能活下来，除非他自愿接受初拥成为血族。作为血族活下来……那还能叫活么？”
路鸥转头看向他，“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真的作为血族还活着呢？”
“……”云乐眯着眼扬起下巴，最后一口饮料也被倒空的易拉罐被他在手中捏扁。这些动作做完，他像是完全没有犹豫一样说：“杀了他。”
路鸥看着云乐站起身，低声道：“你能下得了手？”
云乐这次没有刚才看起来干脆果决了。他拍拍身上的灰，看起来很无所谓的样子，“……那谁知道呢？先找到尸体再说吧。”
说完，云乐冲他摆摆手，“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和你聊天真是一点也不愉快。”
路鸥笑了笑，“说不定明天还要再聊。”
云乐骂他：“有多远滚多远！”
明明易拉罐里的只是饮料，云乐却像上了头一样脾气暴躁起来。路鸥眼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又抬头看了一眼穹顶。
他不像在看土黄色的岩石，像是穿透了地面，在注视远方明亮的月光。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
很快，他也站起身，拎起头盔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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