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在河水声里，像是在说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样，轻声说：“太宰，不要死。”
太宰，不要死呀。
太宰把这句话当成笑话：“你在想什么呢青山？傻了吗？”
她也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突然矫情了一下，打住没有说下去。
太宰问：“青山，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四。”
“十四，好岁数。你该多享受享受春天，春天里头喝葡萄酒最好，可以去百货大厦的地下酒馆，那里的葡萄酒正宗。我现在教给你不是怂恿你马上去喝，是希望你在不能饮酒的年纪里对酒有点盼头。”
“可是太宰，现在不是春天的季节，秋天快要来了。”
“没关系，青山。你很漂亮，漂亮的女孩子会得到神明垂怜。”
“我们俩都不信这种东西。”
“不，你错了，日本人都相信神明。青山，你不是日本人吗？”
“你是不是喝酒了？”
“没有，现在不是春天，我怎么会喝酒呢？”
风吹过来有点冷了，秋天是真的要到了。青山不知道太宰是出于什么原因会在跳河前喝酒，他还穿着单薄的夏衣，湿漉漉的，像一头水鬼坐在河岸边。
“该走了，再待下去你会感冒的。”
“去吃三文鱼？”
“不吃了，回家去。”
太宰跟着青山一起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你对外人声称我是你叔叔？我才十九岁，和你只差五岁，怎么就成你叔叔了？”这个对他的打击好像比吃不到三文鱼的打击还大，太宰欲哭无泪状走在后头挪步子。
“因为气质。你才十九，身上就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男性魅力。”青山觉得这个时候的太宰很可爱，可爱到不忍心毒舌的程度。
因为这句话，可爱的太宰原谅了漂亮的青山。
坐在电车上，青山手里拿着传单看。上面大咧咧写着“新店开业！招聘十八到二十四岁年轻女陪酒员！工作时间晚上九点到凌晨六点（可调配）！包吃包住！薪水面谈！地址电话——”
太宰探过头来，“你要打工？以你的年龄人家是不会要你的吧？”
“随便看看。”
“你们学校也是不允许打工的吧？”
“随便看看。”
“晚上九点工作到凌晨六点？太晚了吧？我可不放心漂亮的小侄女深更半夜不回家。”
“随便看看。”虽然是她先叫的叔叔，可怎么感觉反而被他占了便宜？
“行了行了，不用看了。”太宰拿过传单叠进自己的衣兜里。
电车停了又走，一名男子
【番外】
青山的父母过世后太宰让她住在自己家里，为了安抚青山他买了一条金鱼，装在透明塑料袋里。青山陪着那条金鱼度过了一整天。
晚饭期间太宰正低头扒饭，青山放下碗筷说：“太宰，金鱼死了。”
太宰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啊？死了啊？”
青山点点头。
太宰瞬间醒悟过来，他虽年轻却早已出生入死过许多回，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这还是头一遭，在面对一个十岁的女孩时他感到了恐慌。
青山不该是这种表情。
平静的像是在说“我吃饱了。”
他想起来在青山父母的葬礼上，女孩从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站在棺材旁，仿佛里面躺着的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她自己。那天阳光正好，她穿一条黑色长裙，精致的像条幽灵。
他说：“没关系，青山。我们给它做一个坟，如果你想，也可以立一座墓碑，或者葬在树下，这样它就能活在树的生命里。树死它死，树活它活。怎么样？”
青山点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太宰带回来一盆仙人掌陪她。他想既然动物寿命太短，那养一株植物好了。仙人掌好养活，总不至于第二天就死了。上司森鸥外听说太宰家住进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兴致满满地捎了一只宠物猫给她。
猫多可爱啊，哪有女孩子会不喜欢猫呢？
青山有宠物猫陪伴，好像渐渐成长的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了。刚生下来不到一个月的奶猫长得飞快，两个月后已经到处攀爬乱抓。它趁青山出门的时候，跑到阳台上，阳台上的植物真奇怪，看起来硬硬的，正好适合磨爪。
借着堆在阳台上的杂物，它跳上阳台边，伸出爪子毫不犹豫地抓上去——
“啪嗒”一声，血里都是植物的香味。
青山走在楼下面，远远地看地上一团灵魂的碎片。她走过去，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两具尸体，一声不吭。
啊！她的猫死了，她的仙人掌也死了，怎么会这样呢？才两个月的时间，怎么已经有五条生命抛弃她了呢？
后来太宰买了更多的植物给她，可每一株总是夭亡得太早太早。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总会有生命消逝在她的手中？命运赋予她使人陷入爱情的美貌，同时剥夺了她去爱人的资格吗？她看过、体味过太多死亡了。在她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另一个未成形的婴儿和她一起共用母亲的骨盆。可她却是伴着自己兄弟姐妹的死亡降生，她的手里曾握过另一只流淌同样血液的手，到后来却不得不踩着这双手离开。
怎么会这样呢？三岁时陪伴父亲成长的金毛犬离世了，五岁时舅舅被查出患有肝癌晚期，八岁时邻居家的女儿被车撞死，不到半年乡下爷爷家着了火……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她每个晚上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些匆匆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脸，浮在天花板上用同样的表情回望她。
她问：“我是不是不能够去爱？”
太宰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青山，我们生来拥有爱人的权利。这不是谁能剥夺得了的，这是世间最大的权力，世间最大的意义。没有爱，就不会有生命，不会有你。我们生来爱人。如果你害怕，那就来爱我吧。我命硬，在鬼门关上走了多少回了都没让阎王得逞过。青山，别害怕。”
青山在他怀里渐渐冷静下来，她小声地哭起来，在谁也看不见的怀抱中总算露出了一点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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