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天趁家长们不注意，偷偷喝了点酒，舌头尝了个鲜。她在酒香里醉熏熏，连妈妈说的话都听不清了。
妈妈说：“如果……不在……请……照顾……”
她看到妈妈的眼圈红了。原来菩萨也是会哭的吗？她更多的时间是和爸爸待在一起。爸爸说妈妈是菩萨，她就信了。
直到父母去世，她都不知道妈妈的职业是什么。但既然是菩萨，那就算不是伟人也肯定是很厉害的人。
青山关掉电脑回床上，一个想法在脑子里愈演愈烈。爸爸的日记本在哪里？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决定问问太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怂了，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什么声响也没有，她安慰自己说太宰已经睡下了，等明天再问吧，反正他明天还在家里。
回到房间的时候，一股冷风吹到小腿上，她经不住抖三抖。窗户什么时候打开了？她走过去关上，企望待会睡觉不要再被鬼压床了。
她都已经鬼压床五天了！
真该上医院检查检查身体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还好一夜无梦，平安醒来。
她吃早饭的时候太宰刚起床，乱着头发站在镜子前捣着牙刷。青山喝完最后一口味增汤，倚在洗漱间门口看他刷牙。
“以前那座房子的钥匙在你那儿吧？”
太宰双眼犯乏，迷迷瞪瞪看镜子里的青山。
“你要干嘛？”
“拿来吧，我要回去找点东西。”镜子里青山的眼睛幽深得犹如一口井，太宰只感到一股凉意。
“在我房间书桌的抽屉里，自己去拿吧。”
青山从抽屉里挑走钥匙，换鞋出门的时候太宰伸出头来喊：“喂！什么时候还回来？”
怎么我自己家的钥匙还有门禁时效的吗？
青山磕了磕鞋，扭开门把头也不回地说：“等我晚上回来的。”
她合上门，没回头。
——上完课后，就去吧。存放着父母遗物的、原来的家。
17
今天是青山值日，当她从卫生间里提着水桶摇摇晃晃回教室的时候，云雀正翘着腿坐在班级的正中心。
看到他的瞬间，青山的表情变成了→“= =”，马上又恢复过来。和她一起值日的人因为社团有事没有及时向生活委员提出调整，最后变成今天只有她一个人打扫。虽然也有想要献殷勤的人，但都被她赶了出去。
云雀总不至于是献殷勤中的一员。她摸不准云雀的性子，索性当他是透明的，低头专注自己的事情。
云雀对青山说：“我是不是该把你看在眼皮子底下，你才能少惹点事。”
青山没回答，她现在专注数桌脚，看起来像是没听到云雀的话。
“草食动物。”
“……”
“女人。”
“……”
云雀不耐烦地放下腿，他刚站起来，只听“哗啦——”一声，青山撞倒了水桶，清水悉数泼满他的鞋和裤脚。
“……”
“啊——抱歉抱歉！我刚才不小心走神了。”青山忍着脚腕的痛，靠桌子支撑起身体。
唔哇……这个人的脸看起来超臭……
“扯平了。”云雀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青山狐疑地盯着他的背影，恍然大悟他指的是上周发生在天台楼梯间的那件事。
厉害了，她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委员长惦记上心。
花了不少时间才回到之前的家，推开尘封许久的门，青山先是被浑浊的空气呛了一口。
太怀念了。
但她没有丝毫的耽搁，直奔书房翻找父亲日记本可能存放的地方。
东西全部都是几年前太宰收拾的，她动都没动过。妈妈留下来的有用的东西太少了，除了洗漱用品就只有几件衣服，可怜的要命。哦对了，还有一张在她五岁时拍的全家福。好在爸爸有写日记的习惯，她这里翻翻那里找找总算是找到了。
不过……数量有点多啊……这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啊？小学？？？
从一堆本子里找到看起来相较新的一本，第一页就是爸爸向妈妈求婚的那天记录。
爸爸在日记里写：
今天是××××年××月××日，极为普通的多云的一天。宜祭祀，宜祈福，宜沐浴，宜嫁娶，诸事不忌。
我在这极为普通的一天里干了件人生大事，我敢说，这是我二十多年来最勇敢一天。
我向雪朝求婚了。就坐在东区公园的长板凳上。
雪朝哭了，看她哭我也忍不住想哭起来。她哭了很久，我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了谁，为了我还是她自己，但都无所谓了。我爱她她也爱我，这就足够了。
她哭了至少有二十分钟，也许更久，总之跪在地上的右腿已经麻木了。
啊啊，这个爱哭鬼居然能当上特务，怎么也想不到吧。择业的那天听她说要去当特务，我可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吓到我忍不住在这里再提一遍）。不过爱哭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谢天谢地，她总算不哭了。不过接下来她又说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秘密，她瞒了我四年的秘密——
她的表情像是在揭一道结痂的疤：“我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这一刻，我知晓了她在哭泣什么：我眼见着的是悬在刀口上的幸福，是可见的快乐、可见的危险。如果结婚了，毫无疑问，我们将无法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明白她的眼泪，她的苦衷，她的犹豫不决。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她明确感受到我的决心。为了能够准确地传达出去，我向她重新递出自己的手。
来吧，雪朝，到我的身边来。不用怕，不必怕，我们可是天生一对啊。
她将我的五指一根一根分开，把自己的手指慢慢放进去。
“岚君，我们要一起守护我们的幸福。”
“当然啦。”
我低头亲吻她的手背，感到了颤抖。这颤抖不知是来自我的唇，还是她的手，是因为喜悦，还是别的什么。
啊，能被雪朝喜欢，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总之太好了。
青山沉默着看完。书房里什么声音也没有，静默是一座冰山，万千语言堆积在冰山下。但藏不住的，翻页的声音把它们一个一个揪出来，一下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最后化成一声沉沉的叹息，翻来覆去的叹息。
她接着翻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太宰的名字。
太宰和妈妈都是黑手党。
她从来都不知道。
后面爸爸记得越来越少，有的甚至隔了整整三年。果然是在担心妈妈吧。青山出生的那一天爸爸倒是又开始了长篇大论，但她没有读。在知道了妈妈的身份后，她觉得自己的出生对于当时的家庭来说也许并不全意味着是好事。
“晚安。”青山临走前，对重回寂静的家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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