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声清脆，听得梁慕心里难受。就柔声应他：“这是饺子，过年吃的。”
“过年？过年是什么？”
“过年就是吃饺子的日子。”
“啊？。。。。哦。。。。”
师父备好了瓷碟和陈醋辣酱，捞了一碗饺子上来递给那小孩：“吃吃看吧。”
那小孩却不接，反一本正经地道：“哥哥吩咐过，来路不明的食物不可以吃的。”
甲乙丙插嘴道：“你是陆阁的弟弟吧？看这模样长得真像。。。这殿内带着弟弟的人可不多。”
“是呀，”那小孩笑容便明朗了一些，“我叫陆生，你认识我哥哥？你们也是殿内的杀手吗？”
梁慕抢着答道：“才不是，我们在厨房干活的。”
陆生奇道：“那你也是杀手咯，哥哥说厨房里的那些人也都是杀手，有时候也要出去办事的。”
梁慕心道你一个小屁孩懂那么多做什么，连忙转移了话题：“既然都是殿内的便不算来路不明，拿去吃就是了。”
陆生仔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难掩急切地接过那个大碗和筷子，忍着烫吃了一个，吸溜着嘴直说真好吃。
师父一见他便想起当年的梁慕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道：“慢点吃，吃完了叫甲乙丙送你回去。”
梁慕招呼他拿饺子沾辣酱：“沾了更好吃呢。”
等他把饺子吃完，众人却也不急着送他回去了，便一边教他包起饺子一边套他的话：
“诶，你和你哥哥出去做什么去了？”
“我也不清楚，”小孩摸了一把脸，把手上的面粉都沾到脸上去了，“马总管说我到年纪干活了，哥哥便说要带我去历练历练，结果到了榆阳城的客栈哥哥又把我留在那一个人出去了，到大半夜他才回来。哥哥带我在榆阳城玩了两天，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听到这众人皆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梁慕先回过神来，问：“一回来你哥哥便被马总管叫走了吗？”
“对呀，”小孩似乎也有不好的预感，“哥哥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你们说，马总管找他什么事呀？是不是不好的事？”
梁慕停顿了片刻，扭头吩咐甲乙丙：“去马奴才那里把陆阁带过来，就说是我要找。尽快。”
甲乙丙把手里包到一半的饺子一扔，往身上擦了擦手，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陆生不由脸色一变，抓住梁慕的袖子一个劲地问：
“怎么了？”
梁慕嫌弃地把他的小手抖开，怒道：“我这是新衣服！”
师父在一旁不动声色，继续包饺子。
然而不过半响甲乙丙便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两个人——马总管和陆阁。
那两人只在院外停下，不敢越城池半步。陆生见着哥哥才放下心来，朝他们跑去。梁慕却心细地看出陆阁此时脸上无半分血色，嘴唇泛白，满头大汗。
阎王殿的刑罚花样不多，这些人都是留着有用的，不能真正打坏。一根软骨鞭即可。抽在身上不见血，割开一看，里面的皮肉都烂紫了，这种疼，受过一次便不会想再犯第二次错。
这陆阁生得矮小，还有些驼背，五官平淡无奇，却是一脸的老实相，站在那便有些局促不安，只朝师父远远行了个礼，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
梁慕却佩服他在这鬼啃鬼的地方把弟弟护得这么好。
马总管也在门口作了个揖，先甲乙丙一步开口：“在门口便遇上了，说是陆生在这里，便领着人上这儿来了。小孩子无知乱闯，过后必定重罚。”
梁慕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地方，以后这小孩要来便让他来，不要拦着他。”
马总管只好应下。
三人告辞走后甲乙丙对梁慕摇了摇头：“这孩子是不能再跟着陆阁了，马总管要亲自带着，又说在这阎王殿内没有兄弟，只有同为主效命的狗。”
梁慕爆了句粗口，指着自己白花花的袖子道：“你看看，我的新衣服，这死小孩。。。”
这顿饺子终是没吃成。
夜里梁慕一反常态早早上床休息，师父把饺子给下了，端到房里给他，梁慕只说困得很，不想吃。师父叫他气笑了：“你还有不想吃的时候。整天求一些不该求的事，管一些不该管的事，气一些无能为力的事，你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
“没劲，”梁慕拿被子捂住脑袋，在被窝里絮絮叨叨：“没劲，真没劲，活着真没劲。。。”
师父懒得理他这破脾气，二话不说便把饺子端走了。
等那饺子的最后一丝香味消弭在这屋里的时候，梁慕还是无可避免地饿了。
一个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倒是饿得不会胡思乱想了，如此反复了一会，困意涌上来，似睡非睡间，迷迷糊糊地看见一双眼睛，一双很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眉角上扬，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梁慕懒懒地打了哈欠醒过来，看着蹲在他床前的某人无语：“做什么？臭死了。”
秦叶颇感委屈地皱着鼻子：“巴不得快点赶回来过年，好几天没洗漱尽赶路了。”
梁慕的狗鼻子闻到一丝点心的香味：“什么东西？”
秦叶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小心翼翼摸出来一个油纸包，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往梁慕面前邀功般地一递，几乎碰到他鼻子上。
梁慕从床上做起了，瞬间来了精神：“紫色的饺子！”
“连云县特有的紫薯饺，里面包的是玫瑰豆沙，你不是爱吃甜的吗？我大半夜溜进那师傅的家里，逼着人家给做了这个。吃吃看。。。”
梁慕一**了一个，又使唤他给自己倒水，连声道：“真好吃，还是热的！”
秦叶呼出一口气，十几里地，他硬是提着气使了轻功回来，比骑马还要快上许多，累得虚脱最怕的还是他不喜欢。
许是难得心情好，他给秦叶也亲手喂了一个，这算是少有的亲密，秦叶松了口气，自觉冰雪消融。
这个新年虽然有令人难过的事，但梁慕吃着吃着倒也觉得好受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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