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玉不常动怒。
又或者应该说很少有什么事情能惹他生气，然而此刻他眼底的确翻涌着磅礴怒火——白衣白发的仙人被染上鲜活颜色，霎那间便从云端坠入凡尘。
这一句话咬牙切齿的，活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陈芫心说你当我愿意平白被雷劈一遭，想说话却又牵动了伤势，咳了几声，呛出胸腔内的一口淤血。
张灵玉瞳孔微缩，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她又没有修什么外功横练，硬接了一记掌心·雷，自然只有被震到再起不能的结果。张灵玉忍了忍，决定还是等她躺进医务室了再好好算账，伸手欲探她伤势，不想却被拽住了袖口——她所用的力道极轻，只拽了一下旋又松落，在雪白衣袖上拖出了一道刺目红痕。
张灵玉垂下头看了一眼。
掌心·雷所造成的多是内伤，她伤口还在淌血，想来是最后自己对自己下的狠手。想到此节，心头火炽然高涨，张灵玉冷着脸捏住了她手腕。
陈芫也很想立刻马上进医务室躺尸。
只是她这么胡闹似的画了个押，虽然让比赛安全结束了，遗留下来的问题却着实麻烦。再者这位爷难得发那么大脾气，陈芫觉得自己多少也有那么一点向他解释清楚的责任，手上禁不住使了点劲儿——她拇指上的伤口被这么一折腾，终于显出了十指连心的后遗症来，当即痛得倒吸了口凉气。
光手指痛倒还不要紧，要命的是这痛似乎还带起了什么连锁反应，原先被电木了的神经末梢通通恢复了感知，眼前一黑，张灵玉百年难得一见的生气脸登时糊成一团马赛克。
——昨天她还吐槽过贾正亮，哪里想得到今天自己也能被写进教科书了。
不过痛归痛，就义的标准姿势都摆出来了，不说完遗言就挂总觉得不太甘心，陈芫费劲的支起身，挣扎着拉近了点距离。“你得去、交代一声，一共一百零八枚针，”她说头几个字的时候还有些艰难，后面气息渐稳，便愈显出她此刻的虚弱。“如果没法全捡回来，这赛场就不要再用了。”
只这么短短几个字，说完后居然就有点喘不上气来，陈芫清了清嗓子，只觉得喉咙发甜、大概是还有些余血未清，呼吸的时候像是有火星一路燎到肺里。
长这么大，也就数这回伤得最重了。
好在最关键的算是交代完了，陈芫透过一团马赛克，看见张灵玉似乎是点了点头，脑子里绷紧的弦一松，马赛克顿时彻底转成了黑屏。
张灵玉的靠谱程度自然不用多说，她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又轻声解释道。
“我上山是为了捧场……又不是要和你们天师府结仇。”
她也的确是累了，一放松下来，倦意就势不可挡的席卷了大脑每一处角落，说到最后，声音已然轻至微不可闻。
陈芫不知道张灵玉到底听清楚了没有。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完这句话，只记得自己接下来好像落入一个温暖怀抱，那人伸手拥住她的时候，似有风来。
她安心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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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芫一睡就是一个上午。
按照异人的恢复能力，她本来应该更早清醒过来的，不过大概是医务室的床比起天师府客堂要舒服的关系，忍不住就多睡了一会儿——无论哪里的医务室多少都会有股消毒水的味道，龙虎山也不能免俗。这股味道对一个医学生来讲实是再熟悉不过，陈芫刚醒的时候还当自己又在实验室里通了个宵，盯了三秒钟天花板方才记忆回笼，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左臂。
——还是不能动。
这个不能动跟伤势没有多大关系，她掀开被子，果然发现自己左肩被缠了不知道几圈绷带。
这绷带缠得可比包粽子细致多了，不知情的人看了指不定得当她是肩胛骨粉碎性骨折，她挣扎着坐起来准备拯救一下自己，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发现右手拇指也被缠成了一个茧。
陈芫：……
她心说龙虎山这帮医生也太慎重了，但俗话说医者不自医，她现在是伤患，同行慎重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陈芫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转身准备下床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了一下。
诸葛青正靠在门边。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看了多久，见被发现了，便抬起手上的托盘，好整以暇的冲她挑了挑眉梢。
……睡了那么久，确实是有点饿。
不止是饿，还有点渴，不过她现在只有半只手能用，吃饭喝水都受到了极大限制。想到这里，陈芫顿了顿，忍不住开始思索张灵玉公报私仇打算把自己饿死在龙虎山上的可能性。
她眉头稍低，诸葛青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把托盘往床头柜上一放，凉凉的打断了她的幻想。“灵玉真人没生你气。”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吸管来，端起水杯递到她唇边。“来看你的人不少，不过你还在睡，我就都给挡回去了。”
陈芫心情微妙的‘哦’了一声。
来的人多是正常的，不过具体是看她还是看陈家唯一的嫡系就不太好说，她有些艰难的拿左肘夹住水杯，偏头啜了一口，冲诸葛青晃了晃右手的绷带。
诸葛青早料到这一节，他们互相包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认命的坐下来帮她解开重裹，又听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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