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零零星星响了一夜,于是一夜我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居然也没有一点困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像先前那么紧张,夜视镜下的丛林,显得安静却危机四伏。
天色转亮了,可惜山林里都是雾气,看不到日出。
对方喊话,东南亚的小语种,我在大学选修过,可惜当时没用心学,只能听个大概。翻译给袁朗,他不动声色:
“他们比我们着急,等着吧。”
“要我喊话吗?”
“不要,”他拒绝得干脆,“有先例,谁先说话就冲谁开枪。”
他一直没什么表情,安稳地靠在小丘后,双眼微闭。
敛去精光,藏起利爪,我只觉得他沉稳,沉稳中又暗藏锋芒。
原来袁朗的老谋深算用在敌人身上,是件很过瘾的事,因为己方会感到安全,呃,例如我。
看了一秒他涂满油彩沾了一层灰的脸,偶尔才颤动一下的睫毛,我端起枪开始警戒。从未如此相信过他,他的一切我都怀疑,但当我发现这不是演习而是战场,我竟奇异地完全信任他了,什么都相信。越是危险和未知的场合,他身上越散发出让人安定的力量,这是一种领导者的气质,我想,虽然这个人常常很可恶,但可以带领一个团队出生入死,袁朗天生具有凝聚人心的天赋。
当一个扛小炮的人在我的瞄准镜中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思考了,下意识的手指动作,然后他死了。炮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爆炸。若我当时思考一秒,炮就会炸在我和袁朗的头上。我突然想起袁朗曾说战场上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推理论证,我一时无语,原来有时,真的只是谁比谁反应快,我的理论,毕竟从未经历这样的检验。
开始向前推进,路过那个人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身上那个弹孔,我打的弹孔。粘稠的血沾在我的手套上,已经变得黯淡。我下意识凑近了嗅,带着皮肉烧焦的味道的血腥味,直直钻进我的鼻孔。我打死了这个人,他前一分钟是个活着的人,但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了。这股血腥味让我难以呼吸,嘴里翻滚着让人作呕的味道。袁朗警戒地半蹲在我前面,没有回头,只低低地说:“还认为这是演习吗?这连最低烈度的战争都够不上。”
没有回话,此时我只是在拼命抑制我想吐的冲动,哪里还顾得上跟他说话。
可能是听不到我的反驳他也觉得不太对,于是回过头看了看,对视一秒,他语带诧异:“你不会想吐吧?”
勉强摇了摇头,开玩笑,这样狼狈的事情怎么能让他看到,回去还不天天给他嘲笑死了。可是天不遂我愿,下一秒我就遏制不住喷了出来,看来吐不吐这码事真的不是人的意志能控制的。以为他会扔过来一句奚落,他却只是迅速起身挡在我的前面,敏捷而警惕,封锁所有可能威胁到我的角度。自始至终,我只看到他的背影,如同一只头狼,护住身后狼群。于是我知道,战场上的他和基地里的他,不是同一个人。
地上的这个人死了,而我只是在呕吐。若我们俩换过来,不知是怎样情境?我真正明白了死亡,和杀人,从此我的手上沾上了别人的血。在我进入老A那一刻,我就知道有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还是没做好准备。但我知道我不能,不能退缩、不能胆怯、不能怜悯、不能后悔,因为这是战场,我是战士,我为维护正义而杀人。
“十匹马的粉,能害多少人?”嘴里还残留一些酸味,我喘息着。
“很多很多,天文数字。”
“我救了很多很多人吧?”
“我替他们谢谢你。”
我只是需要有个人,在这一秒支撑我一下,告诉我,我没做错,不须有罪恶感。
“小心点,吴哲。”他轻声叮嘱,起身。
袁朗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听不出情绪,这样平淡,却给了我比所需更多的安慰。他的背影始终稳如磐石,全队开始跟进。我定定神,重新端起枪。
谢谢你,袁朗。
任务顺利完成了,零伤亡,可是仍旧出现意外。许三多近身格斗,杀了一人,一个女人,一招毙命。架着他回到营地,他的眼神完全涣散了,坐在一棵树旁,毫无生气。我蹲在他旁边,扶着他,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全然不看我,也不看任何人,好像所有人都不存在。
袁朗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近身格斗这件事可能不在他的预料中,却被他最善良的一个兵碰到了。
回到基地,每个人都很关心三多,彼此却又很少提及。他被噩梦折腾得三天三夜没合眼,合上眼后又睡了三天三夜。他缺席了所有的日常训练,袁朗每天都问齐桓,却从不当着我们的面。他纵容三多所有的缺席,我知道他在等待,等待他治愈自己。
但我始终觉得这很难。三多其实是固执的人,很难被改变想法,而当想法真的被强行改变,他所受的冲击,也比一般人大得多。
袁朗挨了大队长一顿训,他的玩笑少了很多。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三多,基地这几日显得有些沉闷。
任务回来以后,我发现含苞的雏菊都开放了,三色堇也开得正旺。五月,正是花期最盛的时候,花坛里一片明亮的金黄。我想拉三多来看,也许心情就此好一些,可惜他不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士兵突击/袁哲]棋逢对手请大家收藏:(m.7huan.com)[士兵突击/袁哲]棋逢对手奇幻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