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下起了阴雨。
整整一个早自习，先是听见救护车的声音进了一中宿舍区，随后警车也哇喽哇喽地开了进来，在教学楼前停下，那些位置靠外的教室里都能看到，有个面包车式的警车跟在后面，就像监狱里拉犯人的那种，随后，有二十几个学生的鱼贯入车，校长的车也跟着出了校门。
一个早饭的时间，消息就传遍了全校：高三三十九班的魏唯杀人了。
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顿时来了精神，消息在封闭的万人空间里经过了好几次发酵，从误杀，到仇杀，再到情杀，甚至后来还有人传是奸杀，百无禁忌，越说越荒诞。这些无聊至极的学生好不容易碰到了个爆炸性话题的时候，会以最高的效率，衍生出中国十四亿老百姓在新闻面前能衍生出的各种版本，他们看起来青春脱俗，却归根到底，不过是些年少的市侩。
直到中午，本想冷处理以压事的校方，在审阅了诸多老师收上来的课堂小纸条后，终于忍无可忍，知道了事情是压不住的，才打开广播，道明事情的关键点：第一，这只是一起聚众斗殴，第二，没有死人。此外别无赘言。
但越是不道明原委，学生们的猜测力就越是大胆，到了下午第三节课的时候，全校学生基本已经达成了共识：第一，这不是一起简单的群众斗欧，第二，绝对死人了。
特中特和重点班的还好，普通班的学生都压制不住了，他们本就无所事事，正好借着这次宝贵的危机，要造学校的反。学校越不让传，他们越极力去传，有那个别的勇士竟还借此跟老师吵吵了起来，一边痛斥着学校的瞒报是拿人不当人，他们要有知情权，一边则奋力地争取着第四节能够按课程表去上体育课的权利，篮球足球全都掏了出来，仿佛那就是他们的刀枪剑戟，誓与无耻的学校抗争到底。
直到第四节课前传来消息，那些参与斗殴的学生，除了魏唯和另外一个人，都回来了。
群众方才在二次炸锅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他们蜂拥到所有归来的人那里，先是失望地打听到确实没人死的残酷事实，泄了气，随后却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般地得了一个听起来还颇能安慰人心的消息——二十八班迟登平的眼珠子被魏唯抠出来了！
这事其实乍听就很劲爆，眼珠子抠了出来，也是很江湖、很天方夜谭了，大家细细品味之后，越发觉得满足，因为事情就是这样，越不像校园里能发生的事，越他妈的符合看热闹者的畸形审美。
短短一顿晚饭的时间，魏唯那挥斥着魔爪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苏洛一也回来了。
他与那些参与斗殴的人一样，只给口头警告。虽然他经过了一路的冷静后，已看明白了事情的全貌：如果不是他冲动得要去抠那大壮的眼珠子，后来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而魏唯其实一直都在让他冷静一点，魏唯最后先抠了那大壮的眼珠子，也全都是为了保护他，是他把事情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苏洛一极力告诉警察，是自己先想抠人眼珠子的，可警察只看结果，除了魏唯，让校长把他们都带回学校，自行处理。
苏洛一坐在位子上，心情阴郁到了几点。
三十九班的人跟他都不是特别熟，有几个上前来问的，见他不理会，也不再自讨没趣了。
凯子也来过一回，但苏洛一冲着门口的他摆了摆手，他便也回去了。
灭绝是从公安局里跟着回来的，对情况当然也很了解，客观讲，这场斗殴，纯属寻仇，最开始，魏唯是受害者，苏洛一么，甚至可以算是个见义勇为者。只不过最后的结果把所有人的性质改变了，苏洛一成了挑事儿的，魏唯成了施暴者，那大壮，也就是二十八班的迟登平，以及那几个鼻梁骨被打断的学生，成了受害者。
校长办公室里，已经开了两个小时的会了，一中高层，全部绝望。而他们的绝望，除了因为学校出现了恶**件，有学生因此致残之外，更多的则来自于魏唯——他已经成年了，肯定得判刑，遍览全校学生的成绩，今年想要出个清华北大生，基本上是没希望了。
至于校长本人，更令他感到担忧的，还是教育局对自己的处理。毕竟是他管辖的一中出了这么件事，他的职位虽然不至于受到直接的影响，可未来呢？
校长解散了会议后，思考了很久很久，又打电话把高三年级正副主任和四个特中特班的班主任叫了过来，七个人拿着考生成绩单来回看，用圆珠笔划出了六个有希望冲刺清华北大的学生，当场决定在未来三十天的时间里，给他们制定针对性训练，加强加强再加强，一定要弥补魏唯无法高考的缺憾。
并且，从今晚开始，全校加强监管，高三晚自习每个班必须有老师看班，宿舍方面，每天夜里每个楼层要有四名老师交替巡夜。此外，所有课间空取消，学生只准在教室里休息，如果出门上厕所，需要班主任批准。
随着这些政策的制定，一中开始进入白色恐怖时期。
散会后，校长颓然坐在办公椅里，脸上仍是阴云密布，他心里的郁闷无处宣泄，渐渐地，火力全部集中到了那个让整个斗殴发生转折性改变的学生身上——苏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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