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是公事。
左止觉得自己只要保证吴优的衣食住行就算很负责任了。
至于这种街头巷尾的变态，那是吴优自己该解决的问题。
再说，一个男孩，如果连骚扰都解决不了，那就是活该。
“洗个手出去吃冰激凌。”左止抱着胳膊提醒角落里的少年，他忍不住再次打量吴优，可不管怎么看，少年脸上、身上都没有任何可供人欣赏的地方。
吴优看了左止一眼，不为刚才的事做出任何合理的解释，他乖乖洗了手，竟然真的不受影响的回到座位吃冰激凌了。
正常情况下，他难道不应该要求立马离开吗？
左止觉得这个沉闷拥挤的破冰激凌店里或许也藏着最终应该属于自己的故事。
吃完冰激凌回家路上左止故意问身边一言不发的人，“下次还去吗”这话明摆是嘲弄。
少年低头认真地看着自己苍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不用再去了。”
当时，手握方向盘的左止心中嗤笑，以为少年虽然佯装淡定，但其实已经吓破了胆。
一周后，那个拉着吴优的服务员突然发疯一般用厨房的菜刀砍.杀了冰激凌店的老板，然后自杀了。
左止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闪过短暂的恐惧，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散了。
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恶心，那种怪异粘滞的恶心就像踩了脏东西又放在鼻尖细嗅的感觉。
三流作家最擅常捕捉故事，但是这一回他什么都没抓住，迷雾背后站着的是十五岁的冷漠少年，左止努力往前赶路，试图看清楚自己错过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吴优牢牢挡住了他向前的路上，等着他审查判断。
左止失去了判断。
少年就是少年，已经坦荡到没有地方可以暗藏武器了。
这事跟吴优没有关系。
这一个星期他唯一一次外出就是那次自己陪同去吃冰激凌。
可是，这事绝对跟吴优有关系！
他为什么指定去那家店，为什么在厕所被侮辱后毫无反应？
还有，他说的那句话——不用再去了。
不是“不去了”，而是“不用去了”。
为什么“不用”去了？
对于这个问题，吴优的回答是：“我不喜欢哪儿了，所以就不用再去了。”
……
左止第二次去探监时带了一支口红，可惜没能送进去。
玻璃窗里的漂亮女人并不怪罪他，甚至还说了好几声谢谢。
左止这回问得都是她的喜好，比如：喜不喜欢吃冰激凌
她端坐着摇摇头，说自己从来不吃冰激凌，因为冰激凌含糖很高，容易发胖。
“那吴优呢，他喜欢吃吗？”左止终于把话题引导到她弟弟身上。
“这个问题你可以自己问他，”她说“我不了解他的喜好。”
一句话把左止接下来想问的问题堵死了，他只好说：“那你再讲讲自己吧。”
“父亲失业那天，他背着职工宿舍的被子在门口站了好久，像考试失利的中学生，窘迫又可怜，我给他点了一支烟，跟他说‘敲门吧’，可是他不敢敲门，他跟我说，帮帮他。我想，总是一家人，确实应该帮他的，所以我敲了门。”
“敲的当然不是我家的门，那天我十五岁生日，出来的时候，他还畏畏缩缩站在门口，竟然是为了跟我说生日快乐”
“当然快乐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美丽，也意识到美丽是很实用的，这是我手握着的最锐利的武器。凭借这武器，我能敲开无数的门，并且拥有取之不尽的爱。”
“十五岁真是人生的转折点，我也跟自己说‘生日快乐’，我真是……快乐极了。”
她说着，露出笑容，真是美丽极了。
左止看着面前的人，隐约瞧见了吴优的影子。
但是吴优明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美丽。
那天探视结束，左止回家的时候买了两盒冰激凌。
他不是典型意义上的好人，也没有过多的同情心和同理心，所以哪里死了人跟他关系都不大。
世界上天天都死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是这个故事跟他有关系，迷雾中的少年是不是也手握住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利刃，能杀人于无形？
之前笼罩着左止的恐惧和恶心天天像小孩一样长大、膨胀着，不过这两种感觉早就演变成可怕的好奇心了。
这种好奇如同蚂蚁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恨不得扒.光吴优，然后把少年的皮肤解开，彻底看穿这个人包裹严密的把戏。
左止不想作为正义去审判吴优，他只是想占有本来就应该属于他，最后也必将属于他的故事。
呵，平平无奇的少年，美丽诱人的姐姐……
左止必将把他们捣碎，研磨成灰烬洒在他无与伦比的故事中。
……
左止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一盏灯都没开，但他知道，一个幽灵一样身形单薄的少年正在里面徘徊，左止看了看手里的冰激凌，突然生出些奇特的快乐，他想起小时候参加百米赛跑，绷紧身体等着枪响的几秒里既煎熬又兴奋的感觉。
开门之后，左止按亮门廊的灯，顺着这灯光往里寻找。
吴优正坐在二楼的楼梯栏杆旁，他的两条腿从栏杆的间隙中伸出来，服帖地耷拉着，见到左止进来，少年双手握住栏杆，把头贴近栏杆间隙，静静注视着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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