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初三毕业班在校门拍毕业照，全班统一穿着校服，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老师在中间，吴莘凡不知怎么的被推到了第一排中间蹲着，就在英语老师跟前，我在后面瞧见英语老师慈爱地替她顺了顺头发。英语老师和以前的数学老师以及已经死去的裴智川都很喜欢吴莘凡，但是他们终将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她。
我出着神，少渝却拉住了我，一直不放手，不管别人怎么推搡，都不让我走远，好不容易排好队，我们站在了最后一排的左边。
“你一直抓着我干什么？”我问，但是少渝不说话，只沉默着拉着我。
我长高一点了，比吴莘凡高了一丢丢，但是矮少渝半个头，我左右两边都是比我高的，那样站着很奇怪，但是少渝直到拍完照都一直抓着我，抓得很紧，好像手一松我就要跑了。
连续拍了几张之后，大家就陆陆续续散了，少渝站在我身侧，又问了我一次：“陈尽，要不要一起去外面读书？”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求他了，别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呀，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决定？偏偏我不能决定。
吴莘凡穿过人群来到我们面前，少渝说：“吴莘凡，你快点跟陈尽说，让他和我们一起去外面读书。”
吴莘凡看向我：“陈尽，你不去吗？”
“我不知道，你呢？去浦中吗？”
我想，要是她这个时候说什么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想和你们在一起的鬼话，我就把她打晕扛到浦中去，但是她没有，她沉默了一会，说：“陈尽，这个世界上，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不饱穿不暖以外，还有很多很多的生活，你要出去看一看，看一看松港外面的世界，你比很多人都要好，比很多人都值得拥有不一样的人生。我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有为了更好的生活拼搏的勇气。”
这一次，我竟然神奇地听明白了吴莘凡想说什么，于是我点点头：“我会尽力。”
我没法保证结果，但我会努力向父母争取这个机会。
少渝不放心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说的啊，要尽力的，如果骗了我们，以后就不拿你当朋友了。”
我笑着点头，但是心里还是没底。
吴莘凡自己带了相机过来，想跟我们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拍合照，我们花了一个下午，几乎走遍了学校的所有地方，少渝和吴莘凡拍，吴莘凡和我拍，我们三个一起拍，甚至于安秦枫都入镜了，单独的也有很多，但是我发现没有我和少渝的合影，于是想开口让少渝和我拍一张，但是我好像选不准说话的时机，每次还没张口就被打断了。
“少渝······”
“唉，等会，”少渝又转过头去了，不想看我似的，“于安你笑啊，这么愁眉苦脸的干嘛？要离开吴莘凡舍不得了？”
几个人大笑，我无奈地摇头。
一个多小时过去，少渝意犹未尽，问吴莘凡借了相机，准备第二天喊我们宿舍的人出来一起拍几张，但是后来几乎所有人两两之间都有合照了，我还是没有机会和少渝拍。
“小胖！我们还没拍呢！”我有些不高兴。
少渝抬起头，像是听我说了什么新鲜事似的：“是吗？我都没注意到，以后有机会的！”
万一没有了呢？
“你别担心没机会啊，我会跟你在一起的，你要是去不了市里，我们就一起去浦中，要是连浦中也去不了，我就陪你留在松港。反正如果你不在，外面也没有什么意思。”
“但是你成绩这么好······”
“很好吗？你从来不问我问题。”
“吴莘凡怎么办？”
我一直以为少渝在意吴莘凡多过我，但是那天，他低着头，喃喃道：“她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考试前夕，学校开了动员大会，其实更像是松港中学的自我推销，校长在台上声情并茂：“我们的同学都是非常优秀的，很多同学想着，以后去外面读书，但是我们同学们要知道，等到大学你们才能真正去到外面，中学是没有必要这么奔波的。而且，我们松港中学的高中是很优秀的，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同学考上本科，我希望我们同学能留在松港中学，用自己的成绩报答母校，母校培养了你们，你们要学会感恩······”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再次传达了校长不要脸的强留学生的会议精神，并且告诉我们查成绩和填志愿的时间：“成绩出了两天之后就是填志愿了，填志愿不是所有人都要来学校的，只有想去别的学校读书的同学才来，不来的同学就默认留在松港中学了，老师是希望高中还能够见到你们的······”
大部分人沉默不语，小部分人蠢蠢欲动。
我下意识地朝吴莘凡望去，但是她依然什么也不说。
她在这里，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熬了太久了。该是走的时候了。
班里面开始有同学发一种叫做同学录的东西，就是一张彩色的纸，上面有很多需要填的内容，从姓名到血型、联系方式到最想去的地方，乱七八糟，什么样的都有，我收到了七八张，花一节晚自习的时间全部填完了。
我本来没有多在意这些东西，但是我课间去找少渝的时候看见他刚刚填完的一张同学录，上面有一个问题是最重要的人，我写了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但是少渝写了我的名字。
我拿起那张同学录，问：“你写的是不是真的？”
“随便写的。”他应付我。
“那你干嘛写我的名字？”我指着那个问题问他。
他“哈哈哈”地笑了几声，不似平时那样快乐，反倒有点尴尬似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因为你的名字最简单啦！”
“小胖！”我气得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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