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渝，为什么这些年你都不回家？你家里人知道吗？”陈尽问。
方少渝没想到陈尽会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口腔一用力，吸进一大口热乎乎的奶茶，烫得他又吐出来了。
“你慢一点。”陈尽抽了纸巾过来给他擦。
方少渝的心又飞到九天云外去了，一想到家里他就很烦，那些年他用尽了办法不回家，一开始说去同学家过年，准备考试，找了兼职，各种忙，工作之后借口就更好找了。他接过家里来的各种各样的电话，恳求的，威逼的，也有好好询问为什么就是不肯回来的，方少渝只丢下一句：“我不会回去的，你们别问了。”
去年快过年的时候家里也打电话给他，问他回不回去过年，他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回去的。
方少渝有时候觉得自己挺自私的，他的想法里似乎从来没有父母家庭这回事，可是他也明白，如果家里知道他是个同性恋，那么他们的考量里也不会有儿子这回事。
“我不会回去的，我要在外面呆着。”
“是因为不喜欢女孩子吗？你有没有想过可以跟他们谈谈的？万一他们会接受呢？”
方少渝摇头，越来越快，像按下了某个开关，情绪忽然决了堤：“不会的，他们不可能接受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成一个人，他们把我姐嫁给了同村的一个男人，就因为他有钱！你以为我回去了能好到哪里去？！我姐跟我说过的，我一定要离开松港，永远也不回去！”
“好好好，不回去，不回去！”陈尽竭力安抚他，抱着他，拍他的背，“那就不回去。”
“那你呢？”
陈尽茫然了：“我？”
大概还是要回去的吧，陈尽心里藏了一点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许花一点时间，他的父母是可以接受的，他的弟弟妹妹还在读书，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陈尽，”方少渝情绪平复了一下，趴在他腿上闷闷地说话：“你知道松港大部分的女孩都没有出来，像吴莘凡这样的太少了，聪明，还自由。自由在松港，不管对男孩还是女孩来说都太奢侈了，所以她活得那么骄傲，但是我们都不是。我们从出生开始就被各种各样的规矩束缚着，女孩出生是为了将来嫁人拿彩礼，男孩是为了传宗接代。但是我想，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我生出来的孩子又要怎么办呢？继续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吗？我想要一点自由的生活，像莘爷那样的。但是我不强求你，我知道你不能像我一样什么都不管，你有弟弟有妹妹，他们都要靠着你。”
“没事，我们不想这个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陈尽摸着他的头发说。
“松港是我的过去，可我一定要去未来。”
随着春节临近，陈尽也开始思考回家的事，但是陈尽还没回去，他的父母先过来了。
以前他在更远的城市工作，他父母从来没有过这种突然袭击，但是鸣峯到松港也就两百公里左右的距离，来一趟不难。
他爸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到鸣峯的时候陈尽吓了一大跳，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们，在鸣峯？”
“刚下动车，现在在车站呢，你来接我们。”
陈尽脑子里快速计算着各种可能，不住庆幸着前天方少渝已经出差去了，应该不至于被父母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办公室里：“我在上班呢！”
“那你把我们丢在这里？”
“你们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陈尽有点埋怨。
父亲更加理直气壮：“你是我儿子，我来看你，还要提前说？”
“那我上着班怎么出去？”陈尽有时候真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父母已经老了，很少到外面来，松港那个地方现在还流行着“上大学当官”的说话，估计他爸他妈以为他在外面怎么威风吧，但事实上，谁被压榨谁知道，“算了，我请假出去，你们等我一下。”
陈尽想让他爸妈住酒店，他妈却说：“住你那里不行吗？住酒店多贵。”
全家就只有他妈和他妹妹还会说“贵”这个字，他弟弟问他要钱的时候两千都已经买不到好手机了，这么一想，又有点心疼妈妈，于是说：“我那里是租的，酒店也没有多贵，方便一点。”
他爸反问：“单位没有给你分房啊？我看你七叔的儿子，都说工作了就有房子住。”
陈尽懒得给他们解释这些七七八八，只说：“别人有出息，我没有，我只有租的房子。”
“唉，你这个单位不好。”他爸在出租车上大侃特侃，陈尽都担心司机会随时笑出来，“我还以为你自己开着车出来接我们呢，连个车也没有。”
“是没有。”钱不都往你们那里塞了？
在车上拉锯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决定住到陈尽的租房里，陈尽心想应该没关系，少渝走之前说好久才能回来，回来后就直接放春节假期了，他爸妈应该住不了多久，撞不上就行。
“这是我和朋友合租的房子，他这几天出差了，你们住我的房间，其他地方就不要乱动了。”陈尽帮他们把行李提进房子里。他妈仰着头赞叹了好一阵：“这么个房子，得多少钱啊？”
“一个月两千多，买的话，七八十万吧。”陈尽随口一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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