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潘旭像个第二天要去郊游的小学生，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很久不用的健身包翻出来，又把运动需要带的随身物品整整齐齐地放好。灰色的包是任匪石给他买的，兄弟俩一人一个。
任匪石自七月搬出去之后就很少回家，就连九月潘旭的生日都不曾过问，一直到了中秋节才跟全家吃了顿晚饭，然后又匆匆离去，也从没带男朋友余睿阳回来过。这一点潘旭真是忍不住打心眼里感谢他俩，然后又很羞愧自己心理阴暗——如果是哥哥喜欢的人，理论上全家是应该努力好好相处的，但那种场景他只是想想都觉得苦不堪言。
以往兄弟俩的生日，任峻峰再忙都会努力空出时间回家吃饭。潘舜华会做几个寿星爱吃的菜，最后大家分个小蛋糕，收收礼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节目，无非是家人齐聚的一个小仪式，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出奇。
自打有“过生日”这个概念起，任匪石就基本上没有无故缺席过弟弟的生日，这一年的剧变对潘旭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承受。全家一起等到快晚上八点，菜都凉透了，气氛也越发尴尬起来。
任匪石一直没有回家，甚至连电话都没一个。
从早上起来等了一天，到现在潘舜华见儿子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仿佛整个人都垮了一般，早已按捺不住偷偷跑开给任匪石打过多次电话，但一直没人接，她只得安慰潘旭说哥哥工作忙，应该是还在做手术。
但潘旭知道任匪石是跟余睿阳约会去了。他的微博悄悄关注了余睿阳的号，那天是周日，余睿阳从下午到晚上一口气晒了七个九宫格，他们一直在泡吧。
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饭潘旭就一头扎进画室里不再出来，可能是屋里的飘窗没关，第二天潘舜华发现儿子发了高烧吓得魂飞魄散，又赶紧送去医院观察了一天，幸好没转成先心病人谈之色变的肺炎。尽管周一学校没有排美术课，但按照规定所有教师都是必须坐班的，潘旭只得很不好意思地打电话跟教务处请假——这才上课没几天，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给同事们留下了怎样恶劣的印象。
敏锐地察觉到儿子今天有些兴奋，潘舜华不由得关心了几句，听说是明天任匪石要来，不由得一怔。
“旭宝，你们学校教英语的那个单老师，去年跟你一块儿进学校的，你觉得她人怎么样？”潘舜华站在画室里的工作台边上佯作不经意地跟儿子闲聊，潘旭正在电脑前面做寒假学生的美术鉴赏课外活动PPT。
“嗯？”潘旭头也没抬，“哪个单老师……男的女的？”
潘舜华一听立刻泄了气，“当然是女的！我问男的干嘛。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大学里单位上就真没遇上一两个说得来的姑娘？”
这句话口气里带着些微的哀怨，倒是终于让潘旭听进去了。他仿佛有些意外，郑重地放下了手里的鼠标，正面望着母亲，神色诚恳，声音低柔：“妈，我早说过了，这辈子不会谈恋爱，也不会结婚的……”
他这样的身体，连向挚爱的人告白都是奢侈，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招惹祸害别人。
似乎料到儿子的答案，潘舜华呆坐半晌，最后幽幽说了一句你不要这个样子，医生说了你身上的病是能治好的，到时候我们老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潘旭低下头，心底满是无穷无尽的愧疚，只能小声对妈妈说对不起。
潘舜华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眉头微蹙，突然间一咬牙，似乎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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