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魏渊端着药再进来的时候叶汀已经再度昏睡过去,他的身子实在是亏损的太厉害,本就是常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今加上肚子里那个小的,更是一分分的榨干他所剩无几的精力。
魏渊将药温在小炉上,脱了鞋子外袍挨着叶汀躺下,将叶汀抱在怀里,方才沉沉阖眸一同睡去。
……
自魏渊跟叶汀坦白后,叶汀果真不敢再胡乱闹腾了,每天乖乖躺在床上,一边养伤一边养胎。
只是那个答案,叶汀依旧没有给过魏渊。
似乎只要不提,二哥就还只是他二哥一样。
魏渊知道叶汀心里矛盾,看在孕夫情绪不易太过波动的份上,也不逼他太紧,只是每天尽心照顾着他。
叶汀初始都不敢摸自己肚子,用了好久才接受了自己怀了孩子这件事,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惊吓是肯定的,然后就是一种复杂的矛盾感,一同对魏渊的感情一样。
难以言喻。
“芜若,吃饭了。”魏渊将饭菜摆好,才招呼他过来。
叶汀翻了个身,懒洋洋道:“不吃,会吐。”
“真是傻,不能因为会吐就不吃饭。”魏渊特意挑了是一碗炖的粘稠的粥羹端到他面前,一勺勺喂他:“听话,多少吃一点,不然肚子里的孩子也要饿坏了。”
叶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二哥,你以前都是怕我饿坏了……”
话没说完就被魏渊又塞了一勺粥堵住嘴。
叶汀不满的咽下去,心道,二哥果然不是以前的二哥了。
稍稍垫了肚子后,叶汀精神也好了很多,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道:“二哥,离京之前我去香山寺上玩,路上遇到一个大和尚,非要拉着我给我算卦。”
“嗯?你算了么?”
叶汀道:“他非要给我算,我给了他一个生辰八字。我想着,毕竟马上是要出征了,算算这一路能否平安,或者算算我能不能成为大将军什么的……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你猜呀!”
“二哥猜不到。”
叶汀笑着凑过去,弯着眉眼说:“就知道二哥猜不着,那大和尚看了我给的生辰八字后,当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连连问我这生辰八字到底是哪位姑娘的,这可是皇后命。”
魏渊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么?那这和尚还真是神僧了?”
叶汀乐不可支道:“神什么呀,那可是我的生辰八字!我当场把这骗僧给打了一顿……还皇后命,真他妈瞎扯淡哈哈哈哈……”
魏渊:“……”
叶汀乐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那里不对,笑容僵在脸上好一会,忽然重重锤了一下床榻,低声道:“我操……不是吧……”
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叶汀打了个哆嗦。
魏渊有些头疼的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将他滚乱的长发理了理:“不能总在床上躺着,二哥陪你出去散散步,走慢些,也透透气。”
再躺,就躺傻了。
叶汀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微微皱眉道:“我不想出去。”
都没有八块腹肌了,内心非常的自卑,十分值得在屋子里呆着哭一场。
“芜若,就当陪二哥走走。”魏渊将人从屋子里拽出来,避过人群,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百废待兴的城镇,哪怕是在夜里,也有很多人忙忙碌碌。
有些被战火波及的地方,尚且还是废墟一片,不少衣着破烂的小孩沿街乞讨。
叶汀脸上没有笑意,安安静静沿街走着,脚下的青石板带着年月遗留下的斑驳不平。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年年少时,只想着纵马沙场,建功立业,成为史书上令人传颂的鲜丽一笔。
一路走来,见过太多杀戮鲜血,越发倦怠于战争。
若是有朝一日,他想解甲归田,只愿天下再无战火纷飞,愿百姓再无颠沛流离。
手忽然被握住,暖意沿着手心一路蔓延至胸口,叶汀脚步顿了顿,稍稍侧眸对上魏渊的视线。
“芜若,累了?”魏渊将叶汀的手握的越发紧了。
叶汀点点头:“二哥,这场仗我快打不下去了。”
身为将领统帅这样的话,万万不可说出口,影响军心。但在魏渊面前说,是无妨的。
“那天,其实我一个人都不想杀。”叶汀抬手抵住眉心,轻轻揉了揉,眉头微皱。
魏渊明白,如今是在华国境内,跟当年平西北边疆时候不同。内战,往往是最为痛苦的。
“二哥,那些兵戈相向的,分明是最开始拼了命也想要保护的。”叶汀走到街角,一手微微扶着腰,缓缓坐在别人家屋檐下的台阶上。
当年为了守卫疆土曾浴血沙场,而如今,却又与自己国土的将士厮杀,心境难免不同。
魏渊没有多言安慰,只是挨着他坐下,将他的手合在自己掌心里。
街角一对老夫妇正推着板车卖小馄饨,薄如蝉翼的皮儿里捏上肉馅,卖馄饨的老妇人手指翻飞捏出一朵朵似花褶样的小馄饨。一旁的老爷子将馄饨下到锅中煮着。
白生生的馄饨在锅里上下翻滚着,老爷子拿着大漏勺,时不时搅动一下。滚起的云雾便升了上去,散在慢慢黑下来的夜色里。若有人来买馄饨,老爷子便把馄饨从锅里捞出来,十五只馄饨,两勺汤,一撮粉白色的虾皮,一捧翠莹莹的香菜,看得人颇有食欲。
叶汀单手托腮,目不转睛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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