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只是偶然活着
某天晚上舅舅问练:你想不想快点长大,长成你妈妈那样?练说:不想。舅舅问为什么,练回答:那样我的生命就很短了啊。
妹妹前些日子也问我:妈妈,你爷爷哪里去了?我说去天上了。她问,他还回来吗?我说去了天上的人都不会回来。她问,那我们可以去天上看他吗?我说那是不行的啊,因为如果我们去了也会回不来的。她说那就全家都去吧,还有舅舅、舅妈、张一田,所有的好朋友,老师,还有我的玩具熊,还有我最爱吃的回锅肉,全部去。
这些时候,总是心里有些难过的。
我们中很少有人为死做出准备吧,也很少思考死亡,想得越多,越发显出生的虚无,我们只是偶然活着。有时候很希望自己是一个淡漠的人,如果不是那么热爱生,是不是可以坦然一点面对死。
我的爷爷死于自杀。爷爷国民党时期是个保甲长,在这之后漫长的一生里,他是整个家族的头号人物,小时候我们都敬他怕他。他抽叶子烟,用一根比我个子还长的烟杆,烟斗伸进火堂里引火的时候,他的腰还可以直直地挺着,人坐在太师椅上,深深咂一口烟杆之后,闭上眼睛。有哪个小孩吵到他,他睁开眼一瞪就能把小孩吓哭。
我十五岁那年他生一场大病,生活不能自理,临自杀前三天把我叫回家,要我给他画像。我们村子里很多老人我都画过,唯独没有他。我拿起画笔,坐我对面的,是一位垂暮老人,放松的,微弱的,他所有的威严和骄傲都没了,像个孩子。我记得他的眼神,21年了,就在眼前,不能面对。
晚安,在这里遇见的每一个你。
奶奶发现爷爷自杀的时候是在早上,刚刚过去的这一夜,爷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床单撕成一条一条,拧成一股绳扔上了房梁,爷爷是上吊死的。
外公也死于自杀。外公是个乐呵呵的老头,我记事的时候,他的牙齿就全掉光了,笑起来总是露出光秃秃的牙床,他的衣兜里总能摸出一两颗糖,那是我童年对甜蜜的盼望。死前很长一段时间,外公就开始准备了。有一天他爬上村口那棵老榕树,砍掉一大根树枝,指着树枝下的空地对我妈说,记住,我死后埋这里。没过多久他被埋在了这里,再后来外婆也埋在了这里。
爷爷和外公,他们不是害怕病痛,他们也不是对活着淡漠,他们,只是想有尊严地离开。
我老家地窖里,除了几千斤粮食酒,还有三副棺材,分别是奶奶的,爸爸的,妈妈的,就放在地窖的门口,需要经过棺材才能通向酒坛。酒是爸爸自己种的麦子用柴火蒸馏酿的,58度原浆,他每天都喝。棺材是爸爸自己选木头找人做的,他亲自刷的树脂漆。棺材放在家里至少有二十年了,那时爸爸才四十岁。
再过四年,我也四十岁了。生命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长。
不久前看了部法国电影,《小天使以雅》。以雅是天神的女儿,她某天潜入天神的房间,将天神在电脑设定好的死亡期限以短信的方式告知人类,于是,有深意的假设在电影里发生了:一个人在知道自己确切的死亡日期之后,会怎么面对每天的生活呢?电影里展现了六个不同的个体生命,以死亡为终结点,他们被迫学会直面自我,与自我和解。
真实的生活里,没有这样的假设,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在很深的夜里,我写下这些,感觉到很多的不容易,又有很多的释然。我们只是偶然活着,每一朵花,每一片树叶,每一只小蚂蚁……还有每一个人,也都是偶然遇见,没有多一步,没有少一步,没有错过。
晚安,在这里遇见的每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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