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后煞有介事地盯了墨竹一眼，她急忙打住。申后笑望瑶嫔道：“本宫并不知道，瑶妹妹和褒美人原是老相识。”
瑶嫔低头回思往事，笑着回道：“我曾和褒美人合奏过，那时她那衣着打扮，完全不是千金小姐的样子。”
申后瞳孔一缩，立即恢复常态的娴静，心思瞬息百转，面上淡然道：
“你们同为褒国人，又都喜欢弹奏，应该经常切磋切磋。”
瑶嫔想起自己进宫以来，因为家世而遭受姜德妃为首的妃嫔们的鄙薄，而申后却处处关照。王后如今让她和霸占大王的妖女切磋切磋，是否另有其意？忽听墨竹道：
“宫里很久没有新晋妃位了，妖女声名狼藉，没有谁能看顺眼她。依我看，要晋妃位，也得首选瑶娘娘，而不是傲慢无礼人人讨厌的妖女。我就不明白了，妖女凭什么在瑶娘娘之前晋妃？”
瑶嫔的妒意、怨恨被彻底撩拨起来，决意争取妃位。若得申后支持，自然不错。她会感恩戴德，便接着申后话题：“妖女并不拜见我等姐妹，和她切磋，难道我要主动去参拜她？”
申后微微一笑颇见舒雅：“切磋，须选择好时机。”忽打起呵欠：“真困啊。”
瑶嫔思量了半天，不得要领，也不敢多言，急忙告退。
墨竹凌厉的眼风射退近侍，扶着申后到美人踏上躺了，又抱来云锦蚕丝被，边给侧卧的申后捶腿边低声道：
“娘娘可是要在瑶嫔身上寻思，制止妖女册妃？”
申后用肘拐她：“就你鬼灵精。瑶嫔那人，这儿有点简单。”指着脑袋，面现阴冷笑意：“都想册妃，册妃是再好不过的一个饵。你得指点下瑶嫔。”
墨竹眼珠转了几圈，满脸阴笑对申后耳语。申后很快收尽欣喜情绪，沉稳地点头：
“嗯。你和我想到一块了。男人对于深爱的女人，犯什么错都能原谅，就是不会原谅感情上的背叛。你得把握好时机，控制住碧瑶，一箭双雕。”
墨竹脸上一抹阴鸷之色：“她不傻，许她以妃位，就不怕她失控。内线汇报，妖女褒姒痴迷于弹琴，苦于无人切磋，这是她的死穴。她就等着去冷宫里吧！”
3：
冬至将临时，琼台宫巍峨的殿顶上流泻着濯濯月华，如同覆霜。
后殿正厅，褒姒正在低头练字。几案上一条长一尺宽半尺的横幅雪帛上，写着两行刚劲、娟秀交融的大字：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2）。
莺儿递过来一杯茶，看着几案上的横幅雪帛笑道：“今晚大王被王后请去，这儿就不热闹了。娘娘的字练得越发好了，就该装裱起来，挂在书房。”
褒姒面色若灿花映日初绽：“那可不行。本是为消磨时间写的，又修心养性，一举两得。”
褒毓无声无息地进来，看看字，一把抓起那横幅雪帛，揉成一团，让莺儿出去。她目光清冷如冬月下的湖面，面色冷厉逼近褒姒：
“你一直都没忘记他！芙蓉园的教训还不够吗？写出这样的句子，就不怕惹祸上身？！”
褒姒再看自己随心写出的句子，原是发自于心的，清亮眸子渐渐有了惊怕之色，将大笔搁在九龙环峰的九泉碧玉笔架上，感激地看着褒毓：“真是有心人，多亏提醒。”
褒毓冷哼一声，愤愤地将揉皱的横幅雪帛摔在地上，转身去了。
褒姒急忙捡起横幅雪帛，扔进青铜壁炉里烧了，又唤来莺儿铺好另一张雪帛。
褒姒看着褒毓消失的身影，饱蘸浓墨，略一思索，运笔如飞，两行水墨淋漓的字迹，恰似龙飞凤舞，了无停滞，大有一泻千里之势，凝重地落在雪白的条幅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3）。
莺儿看着褒姒的专注神情，歪着头凝思，感慨道：“娘娘这种只知看书写字的人，却总是被流言蜚语包围着，什么道理呢？”
褒姒依旧练字，头也不抬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随他去吧。”
云儿拄着双拐，后跟着一个小宫娥，蹒跚着走来，急切道：“总这样‘随他去吧’也不行。听说大王欲册封小姐为淑妃，被申后拦住了。宫里如今又是谎言四起。”
“什么谎言？”褒姒一愣，笔停了下来，将雪帛弄黑一大片。
云儿略一迟疑，字斟句酌道：“绮仙宫的事，人们都说是琼台宫害的。”
褒姒咬住了嘴唇，皱起轻烟眉，抬头，望着窗外月色在青枝疏叶间流淌，声音温润：
“大王要晋妃，自然有人意难平，要干涉。自从咱们进宫，流言就没有停息过。”
云儿顺着褒姒目光望过去：“所以，小姐要事事小心才是。”
紫贝母宫帘晃荡处，褒毓提着一棵血淋淋的宫娥头进来：“奴仆中伤主子，被我正法。”
褒姒扭过头来，一瞬白了脸，见人头上的血一滴滴向撒金花地毯上撒着。她哆嗦着说：
“我叮嘱的仁德宽宏，你怎么忘了？”
褒毓的目光斜射过来，冷冷道：“对别人仁德，就是对自己苛刻。你猜她怎么说……”
莺儿正捂着嘴发抖，忙问：“她怎么说了？”
（1）、娥皇女婴：舜帝的两个女儿，同嫁禹帝为妻。
（2）、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出自《诗经国风周南汉广》，意思是：浩浩汉江多宽广，不能泅渡空惆怅。滚滚汉江多漫长，不能摆渡空忧伤。
（3）、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出自《诗经小雅鹤鸣》。意思是，别的山上的石头，能够用来琢磨玉器。比喻能帮助自己改正缺点的人或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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