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博士勇敢地证实,一个处女的微笑比历史、哲学、教育、宗教、法律、政治、经济、社会等任何学问都要珍贵。
学问只是虚荣的别名。是人想使自己变得不像人的努力。
我可以向歌德发誓,我可以写出无可挑剔的东西来。完美的结构、适度的滑稽、赚取读者眼泪的悲哀,或者是令人肃然起敬的所谓正襟危坐的完美小说,如果朗朗读出,此作品不正是电影的旁白吗?这太丢脸了,我怎么写得出来。我想说那种杰作意识原本就是装模作样的。所谓正襟危坐阅读小说,乃是狂人所为。既然如此,那他应该穿上礼服看小说啊。其实,越是好的作品越不是那么做作的。我写小说,只是为了博取朋友发自内心的笑,因而故意写得很蹩脚,制造一些败笔,譬如跌个屁股蹲啦,抱头鼠窜啦。啊!那时朋友高兴的样子就别提了。
文如其人,不可救药者流,吹着玩具喇叭宣告:“这里有个日本第一号傻瓜,你还算是好的,好好地活着吧!”我这样渴求的爱,究竟是什么?
朋友洋洋自得地发出感慨:“这就是那家伙的坏毛病,真是可惜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别人爱着。”
这世上可有不是坏蛋的人吗?
无聊至极。
我想要金钱。
不然的话,
就让我在睡梦中死去!
欠了药店近千元的钱。今天悄悄地把当铺掌柜带到家里,让他进到我的房间,我告诉他:“你看看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有你就拿去,我急需用钱。”掌柜看都不看房间一眼,就说什么:“算了吧!这些又不是你的东西。”我不示弱地说:“好吧,既然这样说,你就只拿我用自己的零用钱买的东西好了。”可是,我给他拿来的一堆破烂没有一样可以典当。
首先是一个一只手的石膏像。它是维纳斯的右手,这只好似天竺牡丹般雪白无瑕的手,孤零零摆放在台子上。不过,仔细端详,这是维纳斯全裸的身姿被男人窥见时,惊惶失措,直羞得满面红晕、浑身灼热、扭动腰肢时的手的姿势,她那令人窒息般的裸体呈现出的娇羞,透过这只没有指纹、没有一条掌纹的雪白纤细的右手悲哀地展现了出来,令我们也为之心痛不已。可是,它属于不实用的破烂,掌柜估价五十分。
其他还有巴黎近郊的大地图,直径近一尺的赛璐珞陀螺,能写出比线还要细的字的特制笔尖,这些都是我如获至宝地买回来的东西。掌柜的笑了笑说:“那么,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我连忙制止他。最后还是让掌柜扛走了如山的书籍,只换来五元。我书架上的书几乎都是廉价的文库本,而且是从旧书店购得,所以自然典当不了几个钱。
要还千元债务,却只筹到五元整。我在此尘世的实力,大抵如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颓废?但是,不这样我就无法活下去。比起说这样的话责备我的人,反倒是那些对我说“你去死吧”的人更可爱。这样更爽快。但是,叫你去死的人绝无仅有,大家都是些自私自利、谨小慎微的伪君子。
正义?所谓阶级斗争的本质并不在这里。人道?开什么玩笑。我清楚得很。其实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打倒对方、杀死对方吗?不就是叫对方“你去死吧”吗?不然,又是什么呢?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不过,在我们的阶级中,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家伙。都是些白痴、幽灵、守财奴、疯狗、吹牛大王、假斯文的人、从云端小便的人。
就连叫他们“去死吧”,他们都配不上。
战争!日本的战争是一种自掘坟墓的行径。
我可不愿被卷入自掘坟墓的战争中而死去,不如索性独自一人死去。
人在说谎时,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瞧一瞧现在那些领导者们的“严肃面孔”,就知道了。呸!
我想和那些不愿受人尊敬的人同游。
可是,那样的好人们不愿与我为伍。
我装作早熟,人人就都说我早熟。我装成懒汉,人人就说我是懒汉。我假装不会写小说,人们就说我不会写小说。我伪装成骗子,人们就说我是个骗子。我摆阔,人们就说我是有钱人。我表现得很冷淡,人人说我是个冷漠的家伙。然而,当我真的痛苦万分、发出呻吟时,人人却说我是佯装痛苦,无病呻吟。
反正总是格格不入。
说到底,除了自杀,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如此痛苦,也是因为只有自杀一条路可走。想到此,不由得放声大哭。
听人说在某个春天的早晨,朝阳照在绽放了两三朵梅花的枝头,海德堡的一位年轻学生悄悄地在枝头自缢身亡。
“妈妈,请狠狠骂我吧!”
“让我骂你什么?”
“就骂我胆小鬼!”
“是吗?胆小鬼!……这样可以了吧?”
妈妈的慈爱真是无可比拟。一想到妈妈,我就想哭。即便是为了向妈妈道歉,我也应该去死。
请原谅我吧!请最后再原谅我一次吧!
雏鹤好可怜,天生看不见,一年年长大,长大犹可怜。(元旦试作)
自尊是什么?什么是自尊?
诸如“我比别人优秀”、“我也有优点”等等,一个人——不,一个男人,倘若不这么想,就无法活下去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斜阳(太宰治作品精选集)请大家收藏:(m.7huan.com)斜阳(太宰治作品精选集)奇幻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