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进美术学校，而父亲则一直打算送我读高中，将来做个官吏，并且早就向我宣布在先，所以从不会顶嘴的我便稀里糊涂地顺从父命了。父亲还要我四年级就报考，而我也对这樱花与海的中学很有些厌倦了，便没再升入五年级，读完四年后便报考了东京的高中，成绩合格，随即开始了住宿生活。然而学生宿舍那种不洁与粗野的气氛又令我畏缩，小丑哪里还演得出来，我干脆要医师开了份肺浸润的诊断书，离开了学生宿舍，搬到了上野樱木町父亲的别墅。我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集体生活。而且诸如青春的情愫、青年的骄傲之类的言辞，每每令我听之顿起鸡皮疙瘩，所谓的“Highschool Spirit”，我是无论如何也追随不了的。教室也好，宿舍也好，全都充斥着扭曲的性欲，像座垃圾堆。我那近乎完璧无瑕的小丑演技，在此毫无用武之地。
父亲在议会休会期间，每月在这个家中仅仅待上一两个星期，因此父亲不在时，相当宽敞的家里只有看门人老夫妇俩和我三个人。我时常逃学，可又无心游览东京市容（看来我终于是连明治神宫、楠木正成铜像、泉岳寺四十七士墓也不会去看的了），只是在家中看看书，作作画。父亲一来到东京，我便每天清早匆匆忙忙离家上学，但去的却是位于本乡千驮木町的油画家安田新太郎的画塾，一连三小时四小时地练习画素描。一旦脱离了高中的宿舍，即便去上学听课，我也觉得自己仿佛是旁听生似的，处于一种特别的位置。这也许是我过于乖僻，自己觉得非常尴尬，越发懒得到学校去了。由小学到中学到高中，我到底始终未能弄懂所谓的爱校心。校歌之类也从未动念去学过。
不久我在画塾里，从某位学画的学生那里，懂得了酒、香烟、娼妓、当铺和左翼思想。这种组合也许太离奇，不过，事实便是如此。
据说这学画的学生名叫堀木正雄，出生于东京下层社会的聚居地区，比我年长六岁，私立美术学校毕业，因家中无画室，便每天来这家画塾，继续学习油画。
“能借给我五块钱吗？”
彼此不过相互面熟而已，至今为止尚未交谈过一句。我慌慌张张地拿出五元钱。
“好，喝酒去！我请你客。真是个好孩子啊！”
我没能干脆地拒绝，被他拖进了画塾附近蓬莱町上的一家咖啡馆，这便是我与他交友的开始。
“我老早就注意上你啦。喏喏，你这含羞似的微笑，正是前程远大的艺术家特有的表情。为纪念我们的相识，干杯！
阿娟！这家伙是美男子吧？你可不许迷上他哟！自从这家伙来到画塾以后，可惜啊，我就退居第二号美男子啦！”
堀木脸色微黑，容貌端正，穿着在学画的学生中很少见的整齐的西服，领带也偏好素净的，而且头发上还涂满发蜡，从正中唰地向两边分开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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