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分享，因为我的就只能是我的，不过，真正属于我的总是太少，让我忍不住一次次伸出手向四周索要。”
“小时候学校组织郊外野炊，五个人一组，还要分配任务，负责带不同的餐具和食物，全班只有我没带，所以那天我在班主任的帐篷里吃了午餐。”
“他问我，为什么不带东西，他不知道，其实我只是尝一尝他太太做的午餐，我妈妈从来没有给我做过午餐，我每天中午在学校吃食堂里的大杂烩。后来他常常带我吃饭，他说美丽的人就像珍贵的钻石，可我这样随便给一颗糖就能上手的只能算窗台上的玻璃球，看起来耀眼却不值钱。”
“我惊讶于他的精妙表达，我想他说得是对的，可惜，到了今天我也从来没有被珍藏过，一直都是被随手扔在窗台上的廉价玻璃球。”
“美丽是荒谬而隆重的礼物，在巨大的幸运背后残留着婉曲的哀伤。可是，从没有人提醒我。”
……
这是左止第四次探视，他有些出神的望着面前的女人，思维突然从“分享”这个词汇跳到了那天海洋馆里的海豚表演。
当时吴优静静坐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刚才在外面买的已经编成小狗的长气球，少年身边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直指着吴优的气球哼哼唧唧，左止觉得烦，跟吴优说：“你把气球给她，一会儿出去我们再买一个。”
这个气球本来也不是吴优主动要求买的，左止以为他会很爽快的送出去，谁知道吴优漆黑的眼睛转到左止脸上停顿了好几秒，竟然面无表情地捏爆了手里的气球，然后慢腾腾跟他说：“没有了。”
吴优身侧的小姑娘被捏爆气球的声音吓得哇哇哭起来，吴优扭头看了女孩一眼，这短短的一眼就让她把嚎啕咽回喉咙，脸上只剩下凝固了的惊愕，不过女孩儿很快回过神来，寻求保护似的把脸埋进妈妈怀里哭得更大声。
左止看了吴优一眼，但无意责怪他，吴优的所有行为举止只要没达到杀人放火的程度，左止都不会干涉。
左止在他们两个人的相处中给自己的定位是观察者。
无声无息的观察者。
那天探视结束的时候，玻璃窗里的女人突然提醒他：“马上开学了，暑假作业上要家长签名的。”
左止收笔记本的手微顿，不抬头回了句：我知道了。
到家之后，左止看见少年一如既往跪坐在客厅茶几旁写作业，他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吴优的字写得不错，作业本上干净整洁基本上没有修改痕迹。
“签字你自己可以搞定吧。”左止草草翻完，不太在意地问。
吴优点头，依然握着笔，看似乖巧地一笔一划写字。
左止放下手里的练习册，也不多说，直接去厨房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吴优抬头。
他喝酒的时候一定会去书房写东西。
果然，左止径直上楼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故事”吴优把笔帽送到嘴边轻轻啃咬着，感叹般低喃，“多无聊的一个故事啊。”
那天晚些时候，吴优主动敲响了左止书房的门，左止犹豫之后才说了声进来，他潜意识里察觉到危险已经像病毒一样开始四处扩散，书房是最后一块领地，现在敌人即将踏入，左止的信心虽然不至于溃退，但他应当提醒自己打起精神。
吴优抱着自己的作业打开左止书房的门，少年脸上还是一贯的缺少表情，但是又有些不一样，他看着左止时眼角眉梢里温吞吞的，多了些活人的生气。
“左止，”这是吴优第一次叫左止的名字，他有些犹疑“我可以在这里写作业吗？”
左止这个名字从小到大叫过的人没有一千也足八百了，但是谁也没有叫的这么奇怪。
他说不清楚。
吴优的语调明明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让人从硬邦邦的声音里听出些延迭的暧昧滋味。他低低一叫，好像得等左止靠近，直把耳朵送在他唇边才能细细琢磨出半分趣味。
左止坐着没动，他以玩味检查着少年的表演，但是吴优就站在那打开四肢让他瞧，像被雨水打湿的干柴上突然冒出一朵小小的蘑菇，软乎乎的，毫无攻击力。
“进来吧，旁边坐，不要打扰我。”左止看不出少年的马脚，只好仁慈的留下这个小屁孩儿，等着对方大大方方耍把戏。
吴优抱着作业直直走到左止的桌旁，然后占据一角，搬凳子坐下。
少年很听话，翻书的时候都把动作放得很小，他似乎真的不想打扰到左止，除了进门那句话就再没张嘴了。
两个人各干各的，互不干扰，但少年不只是占据了桌角，他毫不犹豫选择的位置就像提前做过多次预演似的，一分一毫都不差的把他自己锁在了左止的眼角。
左止坐在那，盯着电脑屏幕，他眼睛都不需要抬就能牢牢掌握少年的所有动作。
吴优把自己放到左止眼前供他观察监视，以证明自己手无寸铁，心思纯善。
过了好大一会儿，左止敲下一个句号，他动动发僵的脖子，整个人往后懒散 的靠在椅背上，然后正眼去看还在桌角写作业的吴优。
“为什么不在楼下写作业？”
吴优停笔看他，目光清粼粼，就像上课走神又要回答问题那样懵懵然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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