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茂行走了以后吴幼清又跌倒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然后四周看看，确定不会有人再进来时，他掏出枕头下的怀表握在了手里。
左茂行觉得他的长进是跟沈小姐有关系的，所以后来沈小姐约他出去时，他总带着吴幼清和宝璐。
吴幼清藏着心事，每回见沈小姐都不愿意被比下去，所以又几次把从宝璐那里拿来的小说翻出来瞧，当然，是瞎瞧！
但就这样，瞧得多了，他竟也觉得自己成为一个新人了，文明可敬，实在了不得，因而面对沈小姐时少了抬不起头的感觉，再加上他有心攀比，整个人一见沈曼卿确实精神了不少。
左茂行更加常带着他了。
某个星期，沈小姐约左茂行去看话剧，他带着宝璐和吴幼清，四个人照常坐车去，路上沈小姐也照常发表了一番演讲。她近来联合几个志同道合的新青年成立了一个文学社，一直劝左茂行入社，可惜左茂行总是客气拒绝，今天沈小姐又劝，左茂行拒绝了，她还劝，左茂行这才说：“你们的民主运动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新，社里的文章我看过了，浪漫但不实用。”
“你不喜欢浪漫？”沈小姐问。
左茂行还没说话，长久以来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讨论的宝璐突然小声说：“我顶喜欢浪漫的，曼卿能不能闲时带我去文学社看看。”说完她脸红了，看得出来这话是鼓足勇气才说出口的。
“当然好。”沈曼卿虽然不赞同左家小姐接受的教育，但她很乐意把她的教育送一些出来。
左茂行听妹妹这么说，勾了勾嘴角，温声跟妹妹说：“浪漫没什么错处”说完又扭头看沈曼卿“”宝璐在学校成绩很好，过去也学着写过文章，沈小姐要是方面，不如让她入社。”
沈曼卿当然说好，他们一向是广纳人才的。
吴幼清坐在一边，觉得自己靠翻英文书攒起来的长进又遇到了严重的打击，他到底跟沈小姐不同，说不定过着日子跟宝璐都不同了。
就像今天听文明戏，他没听过，宝璐也没听过，但宝璐说她从书上看过。
这显然是比他强了。
一个“小观音”都比他强了！
吴幼清备受打击，一路都没有说话，到了戏院，果然是跟他往日去的不一样，身边小姐少爷们个个一瞧都是文明人，或许也参与着哪一个文学社，他混在他们当中，听他们讲话里夹杂着英文，往前看，不太明亮的座位上还有丰腴的俄国女人。
这里头的人跟左茂行熟，也跟沈小姐熟。
就像他在他的戏园子里那样人人认识。
果然是不同的。这是他没有接触过的新世界，一瞬间吴幼清以为自己又被抛到另一个宅门里，失去了耀武扬威的资格，他越往前走，越抬不起头，这戏院不大，但太过整洁得体了，同他是不相称的。
等坐下后，吴幼清急急把肩膀缩起来，不敢动了。
沈小姐自从上次跟他在工厂门口单独聊过天后就不大理他了，现在看他这样，心里又疑惑起来：这左家的舅舅确实瞧着不大对，到底病没病？
其实不止她疑惑，四周围的人里不少认识吴幼清，这倒不是因为他在社会上做出了什么成绩或贡献，实在是过去太荒唐，太不注重名誉了。
大家都疑惑：不是说吴幼清生了失心疯吗？怎么还敢出来？
不过，瞧着确实不大对。
左家的人带他出来真是不负责任！
吴幼清察觉到四周围不善的打量，更是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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