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朔, 姑姑说我生了一场病, 所以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我和姑姑住的地方很简陋, 一间小院, 几间房, 院角有一棵花椒树，花椒树下是田野边山坡上随处可见的野花, 我经常看着它们发呆, 仿佛几百年前有人在它们身边唱歌。也许是我在梦里听见过。
我很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却从未想过离开。姑姑说我在等一个人, 或许等得到, 或许等不到。我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她总是伤感地看着我。
没人和我玩, 他们说我是大人。其实, 我不过比他们长得高一点罢了, 他们却说我脑子有问题。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我想也没想就一掌扇了出去，那泥腿子象断了线的风筝飘了好远才落地。从此他们都避着我，连那些大人也是。
而姑姑却说，山谷里的人都很善良, 经常送东西给我们, 我才不稀罕。他们送的东西我一点也瞧不上, 但他们走时都拿怜悯的眼神着着我。我不喜欢那种眼神, 但我从不对姑姑说。
姑姑很疼我, 我说什么她都答应, 只是她经常看着我叹气。
有两个人经常来看我们，姑姑说他们分别叫玄衣和墨衣，是我们的朋友。唔，奇怪的名字，更奇怪的是，他们每次来都问同一句话，“……她回来了么？”
她？抑或他？那是大人的秘密，我不能多嘴。
我也有秘密，我心里住着一个人，模模糊糊的影子，却一直在。感觉跟梦里那个唱歌的人有关，很想去找她，又舍不得离开这里，感觉一走就要错过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又对着花儿发呆，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一个声音响起，“门怎么是开的？”
入耳的声音沙哑，奇怪的是却很好听，心突然就咚咚地跳得厉害，好象有什么东西被撞了开去。
慢慢转头，一个女人，一个清秀的女人，她并不美丽，照例，这样的人我不会再看第二眼，可奇怪的是，我看了第二眼，接着，我的视线就再也无法移开。
我错了！她很美，却又不是那种可以说出来的美，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在她面前有些害羞有些胆小，想看又不敢看，于是我半侧着身子压下狂乱的心跳，偷偷地瞥着她。
她好象在打量院子，当眼神转到我这里时，惊呼一声，有两人迅速挡在了她面前，我这才发现不止她一人。
这两人，一人着黑衣，一人着黄衣，样貌竟一模一样。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可是他们比我还好看，看他们站在她旁边，我莫名地有些酸涩和愤怒，顿时忘了羞怯，“你们是谁？”
话刚出口又想到姑姑的教导——小孩子应该讲礼貌，于是补充了一句，“我是阿朔，你们是谁？”
两人一楞后转向她，她从两人中间探出脑袋，面上一半惊讶一半不解，我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生怕在她脸上看见不屑和嫌弃。
“咣当”一声将我们的视线都引了过去，一盆水被姑姑洒得到处都是，我急忙跑到姑姑身旁，“姑姑，他们是谁？”
姑姑眼眶浸泪，朝他们笑道，“乐瞳？是乐瞳吧！太好了，太好了……”
姑姑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我喜欢她，不，是非常喜欢。我暗暗注视着她，象渴了好久的人，用眼神饮着那杯清泉。
她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这里？”
姑姑偏头看了看我，又转向她道，“乐瞳，自从你……消失后，他一面相信你殁了，一面相信你还活着，在绝望和希望之间挣扎，等了几年终于死心。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安妥了所有事务，寻来此处，来之前服下返童，返童，听名字你就明白了，他现在……就一孩子，你就看在他这份苦心和痴迷上原谅他吧，好吗？”
姑姑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心里只是慌只是乱，因为对面的她冷着脸，连一个眼神也不给我，我曾经做了让她生气的事吗？我不要她讨厌我！
鼓足勇气上前，她面前的两人警惕地盯着我，她亦将眼神转向我。她终于看我了！我开心地朝她笑，可她眼里的漠然将我的笑冻在脸上，嗫嚅地开口，“我以后听话，再也不做错事了，你，你不要讨厌我！”
她仍是冷漠。
“姑姑……”眼泪在眼眶里打滚。我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姑姑抹着泪道：“乐瞳，你就原谅他吧。他为了你，王爷不做了，宫主不当了，关掉了所有的青楼和赌行，遣散了王府所有人，如今的朔王府只是一个空架子，连好强倔强的史雪也被他劝得离了王府另寻良人。他心里只有你啊。”
她的脸终于不再漠然，视线转向黑衣，黑衣回她一个眼神，就象我看她的眼神，我知道那代表喜欢，心底蓦地被什么刺得生痛。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乐瞳，柳姐一生从未做过恶事，看在柳姐的面子上，原谅他好吗？”
偷偷瞟去，她的脸色似有些松动。
“乐瞳，柳姐求你了。”姑姑扑地跪下。
“柳姐，你这是何苦！”
姑姑脸上透着我从没看到过的坚决，“如果你不原谅他，柳姐就长跪不起。”
“柳姐……”
黑衣抚了抚她的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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