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幼清虽然一早就知道，等左茂行回来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两年不见，左茂行怎么变了那么多，不发脾气，不砸东西，甚至……都不骂他了。
这可怎么好，莫非回来的时候被哪路吃人妖精剥皮换骨替代了？
要真是这样，这宅子里的人还不是一个活不了。
别人也就算了，去年算命，他和他姐姐可是有长命百岁之态的，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妖精吃了。
其实，别人也就算了，他和他姐姐之外还有宝璐，那样水灵灵一个大小姐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妖精吃了。
总之，别人也就算了，除他们三个外，大太太虽然严肃吓人鬼里鬼气的，那也不能随随便便给妖精吃了啊！
这么一想，别人也就算了，这左府里哪一个下人不是勤勤恳恳早起晚睡的，凭什么该他们被妖精吃了呢？
这么一想……
“算完了吗？”身边淡淡一声询问打断了吴幼清的没有边际的想法，他猛一哆嗦，望向说话的“妖精”。
“妖精”坐在沙发上看报，发现他停下了手里的算盘，正直直瞧着他，像过去书院里握着戒尺等他犯错的老先生。
“唔，快了快了。”吴幼清忙又噼里啪啦摆弄起算盘，把心里的想法暂时往后推了推等着晚上再琢磨。
自从那天吴幼清在饭厅被二太太揪耳朵教训后，左茂行也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不止不长进，还有越活越回去的迹象，他一回院子就查功课似的查了账本，从他规定了十天审帐后，这吴幼清还没翻开过账本呢。
这东西是戳一下动一下，下蛋都得靠人跟在屁股后面捡。左茂行查完账本又放任了几天，谁知道吴幼清还是没有动静，天天跑戏院倒是一点不耽误，只怕连近来一个月的出演剧目都记住了。
所以到了今天，左茂行一早就把对方叫了过来让对方当着自己的面审帐，就是这样，吴幼清还能趁机偷懒。
依左茂行看，这位舅舅实在是有些皮痒了。
不知道吴昭婉一天里有几个小时是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看待自己弟弟的。
左茂行又端起报纸不想理他。
过了一刻钟，吴幼清几番探看左茂行，见对方一点反应没有，他开口道：“茂行啊，咱们是不是该吃中饭了？”
确实已经过了十二点钟，门外管事的来回走了好几圈。
“你饿了？”左茂行从报纸上方看过去。
吴幼清突然想到姐姐，要是面前坐的是姐姐，她保管要提着嗓子说：“你有脸饿？”
话说人就是米面养大的，一顿不吃都扛不住，怎么不能饿？
不过……面前账本上的字忽大忽小，像一条条黑泥鳅似的，他紧着算也揪不住，这怎么好意思吃饭。
“不，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左茂行手上的报纸往低端了端，看着面前小心搓手丧眉搭眼的青年，露出几分笑意，不过是皮笑肉不笑：“饭都不好意思吃了，怎么窑.子还好意思逛？”
吴幼清手上的毛笔正饱墨，一听这话直接戳到了账本上。
左茂行笑容一收，凉凉道：“这下……更不好意思吃了吧。”
吴幼清憋屈不已，却小声解释：“我逛那是，那是干逛。”
“怎么，还有湿逛？”左茂行扫他一眼，十分文明客气道：“这我真不太明白了，舅舅解释解释吧。”
吴幼清手上的毛笔分了叉，他觑眼偷瞧，对方是谦虚好学的表情，不过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敷衍道：“你以后自然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你不教我，我怎么能明白呢？”左茂行干脆放下报纸，一副等着他指点的样子。
“这……不大好说。”吴幼清也放下笔，干笑一声。
“既然不好说，那看总行吧，下回舅舅去的时候带着我，让我也见见世面。”这话说得坦率认真。
吴幼清几番打量都没有发现不妥。
左茂行接着说：“我有许多事情不懂都等着舅舅指点呢，毕竟舅舅总是舅舅，过日子还是比我认真。”
这句舅舅总是舅舅给了吴幼清不小的勇气，他自己琢磨，可不是这么个道理，虽说自己只比左茂行大一岁，那一岁拆开了也是十二个月，十二个月拆开了可是三百六十五天，多一天就有多一天的经验。
琢磨完了，吴幼清身板明显挺直了些。
左茂行又说：“过去舅舅就有不少本事，现在长大了更不得了，出去谁不知道左家的舅老爷。”
吴幼清跟着点头，干脆推开面前的账本，嘴比脑子快一步，又被夸的顺杆往上爬，那拿杆的人还不罢休，接着说：“左家下头这些人也都夸你呢，说你治家有方。”
“……嗨，这是客气了。”直直端坐起来的舅老爷还记得谦虚，忙一脸舒坦地摆手道：“我总跟人家说，这份产业我得替茂行守着。”
左茂行点头，似乎十分认同。
“你别不信，”吴幼清觉得对方的态度不够热情“我从前胳膊上是有肉的，你瞧现在。”他撸起袖子，往前伸胳膊，让左茂行看看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现在想捏起点儿肉都费劲了，虽说我年轻，后面补一补不会伤元气，但是现在外头的东西是一日不如一日，还贵的很，我总想着不能这样浪费，挨着吧，挨着茂行回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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